馆陶公主被她这般盯着,莫名有了几分心虚,恼羞成怒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如今逍遥自在的生活,来自于谁,你心里没数?陛下容你退居长门宫,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善意,你其他的优待,不是他赐予你的,而是你的儿子为你挣来的!”
“母亲从来都是耳聪目明,最机变灵通之人,岂有看不透的?”阿娇淡淡地笑,“只是母亲说我不能成仙,我不敢苟同,我儿能成仙,我自然也能,端看是否虔诚罢了。母亲不必多言,当年外祖母在前朝后宫呼风唤雨,连陛下都避其锋芒,何等威慑?如今呢?尘归尘土归土,连区区一个贵妃,都敢对她留下的人动手了,这争来争去的,争一肚子气,哪里比得上阿锦随心所欲,自在逍遥?”
那年清晨,被光芒笼罩的阿锦成了她心中一个瑰丽而恐惧的心结,那虚幻的无悲无喜的幻影扎根在她的心头,日日饱吸她的血,她比刘彻更加清醒——阿锦就是她的儿子,十月怀胎,血肉凝就,一根胎发,一片指甲,她都爱之无法自拔,她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的儿子会抛下她,独自飞升上天,那她一定会疯的!
她想追上儿子的脚步,想永远和儿子在一起,最最起码,也要和儿子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中!
馆陶冷笑一声,“我不和你说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且等阿锦回来,万事由他做主。我当年也是和皇兄阿弟一起读过史书国志的,别以为都和你似的只看到眼前巴掌大一片天,阿锦若真如你所想一心修仙问道,便不会在那黄河岸旁一连住了两年,为那里的下民铺一条活人之路,阿锦的心里,怀着天下苍生,念着黎民百姓,阿娇,我们天生就高高在上,你以为的怜贫惜弱,庇护子民,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阿锦所作所为,才是古往今来史书中的贤君所为,否则,你以为刘彻急匆匆立他为太子,朝中那些老臣为什么毫无异议?这不是在降恩阿锦,是在和道家抢人!”
馆陶公主真不愧是女儿被废早逝后还能养面首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的人,论起政治敏锐度来,直接甩现在所有现存的公主几条街,到底是窦太后的女儿,眼光并不拘泥,阿娇尽管是白锦的亲生母亲,却也从来没有从这方面去理解过他的所作所为,一时被馆陶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也十分不得劲。
难道她真的像以往那样不长进,连关心儿子都关心错了方向?
这对母女,一言不合便互相伤害,碗口大的伤疤照挖,然而馆陶公主下次有事依然会往长门宫跑,十次吃八次闭门羹,总能叫开长门宫一两回,阿娇现在也懒得和她计较,渐渐成长,渐渐陌路,再不复年幼时的疼爱亲密,但终归是流着相同血的母女,她既不能拿她怎么样,便只好随她去了。
事涉儿子,阿娇还是坐不住了,她连夜给白锦写了封信,寄了出去。
这时候的白锦,正在炎热的西北边境,指挥那里的太守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治下平民,垒下了一条长而高的城墙,然后又指挥大家井然有序地搭着木架子,把一棵棵优化良种的葡萄树,栽种了下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那条古今文明的丝绸之路,总不能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