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候生气了。
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他呼吸陡然间变得粗重,脸色黑如锅底,眼眸之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熟悉威武候的人都知道,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他有了杀人的念头。
他为何这么愤怒?
因为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他还以为,自己的管家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所以叶宁才会杀门来。
这种打着他的旗号搞事情的狗贼,就当个人情,送给叶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弄明白整个事情之后,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车炭。
一个卖炭翁。
这也叫事?
他就跟监察院众人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你就因为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跑来踹我威武候的大门?
威武候认为这不可能,没有人会这么无聊,叶宁一定是刻意针对他!
什么“管家抢了一车炭”,只不过是一个蹩脚的理由而已。
这就跟“走路先迈左脚”,就给人定罪是一个道理。
“看来叶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表面是抓我府的管家,可实际却是冲着本侯来的!”
威武候对叶宁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一番脑补之后,他对叶宁再次生出了杀意。
“就为了一车炭?”
站在叶宁这边的读书人也有点哭笑不得。
还以为是什么呢……
结果就是一车炭啊。
这理由,着实是有些太扯淡了……
“叶卿这……”
宫中的姬明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叶宁这算不算是没事找事?
一直深深信任叶宁的她,竟然会生出一种错觉。
那就是这件事情,叶宁做的有些过分了。
姬明月的反应,叶宁无从得知。
可是看看威武候,看看文人们,再联想到先前监察院众人的反应,叶宁突然之间发笑。
“一车炭而已……”
真的是一车炭这么简单吗?
叶宁内心深处有一股强烈的悲哀。
这个世界是真的病了,病到人们已经拿“掠夺他人财物”这件事情,当成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我有一首诗,想念给诸位听。”
叶宁环视着众人。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自打穿越而来,他大多数时候都当自己是个过客。
唯独此时,竟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悲痛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叶宁淡淡开口。
众人并不能理解叶宁此刻的悲痛,但并不妨碍他们听叶宁念诗。
叶宁的才华,早就已经名满京城了。
文人之中,有许多人为他取了外号,叫做“叶镇国”。
因为他写出了一首镇国词。
但在那之后,叶宁就没有作词了。
许多人都在期盼他的下一首大作。
如今终于问世了!
读书人们聚精会神的听着,可是就在第一句念出来的时候,却是齐齐皱眉。
“这也叫诗?”
哪有这么浅显直白的诗啊……
这是诗,还是白话文?
但叶宁没有理会他人的想法,他依然在诵读着这首诗。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依然很直白,直白的看不出一点才华。
但叶宁文胆之中的文气却是涌动了起来。
自他的百会穴涌出,丝丝袅袅的漂浮,然后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副生动的画卷。
画卷之中,正是卖炭翁的形象。
他整年在南山里砍柴烧炭。他满脸灰尘,显出被烟熏火燎的颜色,两鬓头发灰白,十个手指也被炭烧得很黑。
这一幕,让读书人和威武候不明所以。
但是那些围观的老百姓,却是刹那之间,产生了感同身受。
因为他们通过卖炭翁,看到了自己。
劳苦大众不都是这样吗?
卖着力气,面朝黄土背朝天,用劳动来换取生存。
威武候没有这样的共情,是因为他代代侯爵,荣华富贵。
读书人大多也没有这种共情,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读书不是简单的事情,贫苦人家,可不一定有钱,有门路去读书。
能读书的人,基本家境不错。
从小到大,不说是锦衣玉食吧,也不必为生计发愁。
他们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读书。
所以他们对于真正底层的老百姓的认知,都来源于书本,而脱离了实际的认知。
只有些许寒门读书人,看到文气演化,内心有了触动。
诗还在继续。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叶宁缓缓念道。
文气涌动,卖炭翁的形象变了,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看着家里空了的米缸,和卧病在床的老伴,眉宇之间满是忧愁。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夜里城外下了一尺厚的大雪,清晨,老翁驾着炭车碾轧冰冻的车轮印往集市赶去。牛累了,人饿了,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们就在集市南门外泥泞中歇息。
这个世界的诗人,多是用文气演化山河之壮丽,将士之凯旋,美女之妖娆。
却鲜少有人用文气,来表现一个底层人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