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六日又有何,天灾在前,我等凡夫怎可阻挡?”太史嗤笑道,“再者,前线还需要粮草么?一人十斗粮,开山掘路,钱大人以为需要多少斗?”
“至少五千石。”钱恒远一时也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五千石,抵得上半个前线将士所需的粮草了,也快赶上庆郡为前线送去的粮草数目了!
这是庆郡精打细算能为前线送去的最大数目,梁四竟随随便便送给百姓?
能随手拿出五千石给百姓开路,前线又何需庆郡的粮?一个边关完全够供整个前线了!
太史早计算过这笔帐,所以不急不忙,派出百人兵前去开路,其余事,一任只看。
钱恒远却转口说:“前线不需要,或许我们庆郡需要。”
太史闻言挑了眉:“何出此言?”
钱恒远摸出袖袋里的手巾,珍贵又轻地放在案几上,示意太史打开看看。
太史被他这慎重的动作引起了好奇,他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手巾的边角,轻轻掀开个口,然后“哗”的一下放了下来。
“这是?”太史抬头惊问。
钱恒远替他打开:“梁四送来的。”
金灿灿的稻穗静静地躺在手巾里,散发出稻香味。一条穗,挂着数不清的稻粒,密密麻麻,一颗挤一颗,有些还是双生。
“真、的是边关种的?”太史迟疑了。
“是。”钱恒远道,“江南的水稻,一穗最多五十粒。梁四的这穗……五百八十九粒。”
太史直接惊大了眼。
钱恒远又拿出一封信,这是和他的那封一起送到手的,是梁四指名道姓要给庆郡掌管兵马的常太史。
太史飞快地拆开信,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用粮换你的兵马车,有多少换多少。要多少粮,随便提。只要你开得出,本姑娘都拿得出。——梁妆”黑墨都压不下她的狂妄和轻慢。
当真仗着自己背后是将军府!
太史将信一把拍在案上,震得茶碗颤了颤。他手握庆郡所有兵马,纵使是郡守,都要对他以礼相待,梁四何敢!
锦帕上的稻粒都被震脱了穗子,滚到他手边,压破了壳,一颗洁白饱满的米粒在他手边滚了两圈。
那米又白又圆,白酥酥的看起来就很好吃。
太史的怒火狠狠地折了一下。钱恒远没说出口的话何尝没有道理?若庆郡也种上稻米,他的兵何须再吃粟?庆郡何愁没有繁华?
虽然粮食是粮官该操心的事,他睁一眼闭一眼懒得插手,但他手下的兵,他兵下的马,需要粮草,
粮官比他官职低了两级,他们却息息相生。
“兵、马、车,本官可以给。”太史道,“但这粮,钱大人看如何换?”
“不可。”钱恒远当即否决他,“换不得。战事一层层往上报,上面的人暂且不知道边关种出了粮,我们庆郡却先用兵马车去换边关的粮,等同于光明正大抢前线的粮,上头的人如何看?”
如何看!看他堂堂一个太史,在国家危难时,用兵马车换走了关乎将士存亡的粮草!看他把小辫子递到仇人手里!看他亲手毁掉自己官职!
太史的脸铁青。
他敢跟边关换粮,就有人敢给庆郡换个太史!
但要白白给不把他放眼里的梁四送去兵马车,他怎么愿意!
钱恒远瞧着太史的脸色,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他们轻视了梁四,不想这女长大了,颇有将军夫人当年的风采,隐隐比夫人还出色。
“我们不仅不要粮,还要再送点粮给他们。”钱恒远道,“庆郡为边关送去兵马车、送去粮。太史找人将此事做大点,传到京里,圣上只会赞好。到时,太史的名声节节攀升,有望官途啊!此事何乐而不为?”
“此外,梁四虽然性恶,但从此事也看得出她是个有情人。战事至今,一人挑起边关大梁,边关百姓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而种粮种得风风火火,这是个能耐的人。”
“庆郡送去的粮,她不得不收。她收了,就欠了庆郡一个人情。相当于将军府欠了太史一个人情,京里的安乐侯欠了太史的人情。”
“待战平后,皇恩下来时,找人周旋一番,庆郡何愁种不上水稻?太史何愁不能升迁?”
“这可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钱恒远一一为他分析道。
太史拧死了眉,是这个道理。眼神扫到那封信上,怎么都解不开眉。太狂妄、太轻慢他了,仿佛梁四笃定了他会这样做!
而他确实要这样做!
太史问:“你如何知道这真是她的主意?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背后有人更好。”钱恒远笑道,“和高人打交道,总比和小女人打交道好。”
太史顿时笑了:“来人,安排兵马车,送去边关,再增派一千兵带领百姓们开山掘路。”
钱恒远也笑:“庆郡粮司再为边关增添两千石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