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青自然看出了他眼里的心虚，语气并没有异样，依然温和，“你如果想进步，想考大学，这一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充裕，我觉得你还是尽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比较好，不然大家都累。”
那种熟悉的被支配感再次涌上心头，顾秋仪战战兢兢地说：“好、好的。”
接下来的一早上，顾秋仪都没敢碰手机。
到了中午，蒋寒飒过来给他们俩送饭，三人坐到了图书馆的休息区吃午饭。
蒋寒飒是已经吃过饭了，他看了看顾秋仪做的卷子，颇有一种老父亲的欣慰感，“数学总算是及格了，不过英语还是很差，语文怎么还越考越低了？作文还写跑题……”
顾秋仪头都要大了，他是不知道蒋寒飒是不是真的和许慕青说的那样是摘掉了面具，还是存着让他不好过的坏心思，总之，蒋寒飒最近和他说话是越来越不会伪装了。
之前就算不爽，也会强颜欢笑呢！
顾秋仪苦着脸往嘴里扒饭，整个人都焉巴巴的。
许慕青看他，嘴角翘起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蒋寒飒兜里的手机响了，蒋寒飒住了嘴，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喂？”
对面的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在哭，“蒋寒飒，是我。”
蒋寒飒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顾秋仪停下扒饭，去看他。
蒋寒飒看了他们一眼，往外走，“你不要哭，慢慢说，不要哭……”
顾秋仪看着他走远，扭头问许慕青：“刚刚你听到了吗？好像是一个女孩子打过来的。”
许慕青“嗯”了一声。
顾秋仪放下勺子，搓了搓拇指，说：“我过去看看。”
说完，不等许慕青反应，便站起来跑了出去。
蒋寒飒站在走廊里，外面正在吹着很凉爽的风，但顾秋仪却看到蒋寒飒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蒋寒飒的脚尖一直碾着不太干净的地板，导致他那雪白的球鞋鞋尖染上了一层污黑，“莫雪莹，你别哭了，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蒋寒飒语气里有些焦躁，“我知道，我尽量跟他们讲道理，总之你先别哭。漠城那边网络不发达，不会有人看见那个视频，等下我回去找黑客把那视频黑掉，不会传到你那边去，你反应不要太大，就当那里面的人不是你，等你成年了，我再借钱给你去整容，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是自愿的，我第一次敢帮你，现在也不会不管你。”
“嗯，总之，你先别哭，这次我会处理好的。”
蒋寒飒挂断了电话，他没发现背后的顾秋仪，他踢了一脚墙角，手指有些颤抖地将手机放在阳台上，双手抱头深呼吸。
顾秋仪发现他的肩膀都在颤抖。
这样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此时竟也流露出几分无助。
顾秋仪迟疑了一下，小声叫道：“寒飒哥？”
蒋寒飒吓了一跳，扭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顾秋仪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能不能跟我说说啊？”
蒋寒飒没有说话。
顾秋仪小声说：“其实我也知道我有些行为挺过分的，但你都包容了我，你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蒋寒飒笑容苦涩，当好人能有什么好处？这世界上往往是坏蛋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顾秋仪：“寒飒哥，你真的不想跟我说说吗？”
蒋寒飒沉默半晌，还是开口了，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一个女生，我以前学校的同学。”
顾秋仪用目光无声地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
蒋寒飒继续说：“她长得很漂亮，学习也很好，是走特长生的绿色通道进了我们那所贵族式中学。她家里很穷，父母一方瘫痪，一方残疾，还有一个奶奶，她是为了学校每年能给她发一万块奖金才读这所学校的，但是她被汪蒙那一群人盯上了，周五放学的时候，她被汪蒙哄上了车，带到酒店……”
后面的他顿了一下，忽略过去了，“七个人，还拍了视频，打电话给我让我送她去医院。”
“……你上次没听错，那时候我的确是他们身后的狗，捧着他们，帮他们擦屁股，做一切脏活累活。但是我也有心，我是人，有些事情我做不出来，我也看不下去，那个女孩太惨了，所以、所以我帮她报警了。”
或许报警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是蒋寒飒的噩梦，他表情扭曲起来，嘴唇都在颤抖，“我忘了他们拍了视频，他们用视频逼她说是自愿的，所以没能得到任何惩罚。我有想过办法找他们存的视频，但是被发现了，汪蒙也猜到是我报的警。”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顾秋仪联系到室友和上次那个邹术说的话，基本都能猜到发生什么了。
之后蒋寒飒便被那一群人欺辱，将他的自尊踩到了泥潭里。
顾秋仪心里大为震撼，蒋寒飒帮那女孩才遭受了那些人的欺辱居然是真的。
顾秋仪下意识地问：“那你后悔吗？”
蒋寒飒露出苦涩的表情，他当然后悔，往后的一整年，他都在后悔，他不应该多管闲事的，明明已经在汪蒙他们面前卑躬屈膝了一年多，已经快走进那个圈子，即使是当狗，也能给他的家族带来无数的利益，他能得到的远比他失去的多。
但就那么一次，他这条狗想站起来当个人，却失去了苦心经营的一切。
他后悔，真的很后悔————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的。
因为他是个人，不是真的狗。
虽然蒋寒飒没回答，但顾秋仪隐约知道他的答案。其实有些想问他有这样的经历，为什么又能做出拉皮条的事情呢？但是这种时候问未免很不合时宜，有些时候，人可能就是这样复杂，勇士屠了恶龙，最后也变成恶龙。
但是至少这一刻，顾秋仪觉得蒋寒飒很帅，有点颠覆他对他的印象。
他这么想着，也非常认真地说了出来，“寒飒哥，我觉得你真的很帅，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蒋寒飒眼眸泪光闪烁，他飞快地伸出手，擦去了泪珠。
就在这个时候，蒋寒飒的手机又响了，他仿佛猜到是谁一样，伸出去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顾秋仪先他一步拿起了手机，飞快地接通，“喂？”
蒋寒飒要来抢他的手机，顾秋仪瞪了他一眼，点了扬声器，对面的声音立即就放大了，“蒋寒飒，你接到那个女的电话了吧？你去年不是想偷这个视频吗？金玉酒店，今天晚上508号房，到这里来，带上你那个朋友一起，不然我可就把那个视频再传一次。”
顾秋仪说：“我呸，你个人渣！去死吧你！”
说完，主动地挂了电话。
蒋寒飒又惊又怒：“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秋仪挺起胸说：“你好笨啊，你忘记我有大腿了吗？”
蒋寒飒一愣，怒气慢慢消退，他眸光有些闪烁地看着他，“……你要帮我？”
顾秋仪刚要说什么，那个人渣又打电话过来了，顾秋仪直接挂断，“为什么不帮你？我当然要帮你，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蒋寒飒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话，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羞愧的情绪———事实上，他接近顾秋仪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利用他而已。
他对他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纯粹。
顾秋仪拿出自己的手机，在楚跃光和寇淮之间犹豫了片刻，选择了热情的寇淮，“寇淮哥哥！”
寇淮回复是那么的及时，“怎么了我的好秋秋？”
顾秋仪：“呜呜呜呜寇淮哥哥，有人欺负我，你一定要帮我！”
寇淮：“……虽然我很不想说，但你这个一有事让我帮忙才找我这个德性能不能改改？”
顾秋仪：“你废话好多，你帮不帮？”
寇淮：“？”
寇淮说：“我劝你重新组织语言，是你有事情找我帮忙OK？”
顾秋仪：“我错了呜呜呜，寇淮哥哥请你帮帮我。”
寇淮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态度有点硬了啊，再软一点，让你寇淮哥哥高兴高兴。”
顾秋仪：你妈的
顾秋仪：“寇淮哥哥，男菩萨，球球你，帮帮我吧，那些人好过分的，要是你不帮我，我只能含泪领盒饭了呜呜呜，哥哥你要是帮帮我，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寇淮咳嗽几声，坐直了身体，“一起泡温泉？”
顾秋仪：“……”
顾秋仪说：“你不会强、奸我吧？”
寇淮警告道：“我再次劝你重新组织语言。”
顾秋仪说：“我错了呜呜呜我又犯病了，对不起哥哥，我答应你！”
寇淮爽翻了，“好，你跟哥哥说说谁欺负你了？”
顾秋仪问了蒋寒飒那些人的名字，转述给寇淮。
寇淮一看，心里犯嘀咕，怎么跟汪蒙扯上关系了？
寇淮家虽是豪贵，但汪蒙家也不差，两人平常井水不犯河水，不太好撕破脸皮。
但大话都说出去了，寇淮也不好出尔反尔，依然一副完全可靠的样子说：“这点小事，哥哥给你办了。”
顾秋仪：“！！！谢谢寇淮哥哥！寇淮哥哥真的太可靠了！！！！！”
寇淮被捧得美滋滋：“低调，低调，这就是个小事，哥哥给你一个狐假虎威的机会。”
顾秋仪又捧了几句，算是将这事儿给搞定了。
却不知寇淮转头就去敲楚跃光，“我的跃光哥哥在吗？”
楚跃光乍一看这四个字，还以为看见了顾秋仪，他蹙起眉，“好好说话，叫什么跃光哥哥。”
寇淮：“是这样的，我今晚上要去金玉酒店走一趟，哥你跟我一起去呗？”
楚跃光不感兴趣，“去那儿干什么？”
寇淮说：“打老虎去。”
楚跃光：“？”
寇淮：“哥哥不在，人家不敢打老虎呢。”
楚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