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景平原本悠闲地靠在一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站直了身体,脱口而出:“什么?”
这句“什么”是现场几乎所有人的心声。演员能把自己的台词背熟、不用在现场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已经变成了行业里敬业的标准。昨天虽然郑导说什么要背对方的台词,估计很多人都没有当真,哪晓得今天郑导真的要公开让宁渊这么干。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难度。
果然,焦亦然摩挲了一会儿手掌,面露难色地跟郑导说:“第十场戏樊野的台词太多了,我看了几遍还没背下来,但邓小星词的我没问题。”
焦亦然在戏中的角色叫邓小星,就是樊野掩护的革命党人。第十场戏是邓小星要去南方,和樊野告别,领行前和樊野讲了现在南方的情况,听得樊野热血沸腾,也想投入革命的浪潮中去。
这段是樊野和邓小星的对手戏,两人都是长篇大论的对话,能记清楚自己的台词就不错了。
不仅如此,这场戏的场景是在狭小的空间内,对于两人表情、感情的表达要求非常高。
所以焦亦然在短短几天里,能把邓小星的台词全背会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就拿着台本念樊野的台词。”郑导眼睛都没抬,“但是宁渊不许拿台本。”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喻景平甚至微微皱了皱眉头,摄影棚里的气氛安静得尴尬。
大家都看向宁渊。
宁渊挂起了熟悉的大眼睛,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可能台词会有些出入,我是靠理解记忆的。”
郑导大手一摆,宽容地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要求对台词死记硬背。”
宁渊就在整个摄影棚对他同情和不解的眼神里,走向了焦亦然:“可以开始了吗?”
焦亦然已经拿上了台本,自然想都不想地点点头。
宁渊听到背后有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这不公平啊。”
“什么不公平了,他做主演对别人就公平吗?不拿出两把刷子,凭什么做主演,就凭这张好看的脸吗?我郑喜的电影从来不吃这一套。”郑喜的耳朵很好,不仅听到了别人的小声嘀咕,还当中怼了起来。
宁渊心想,果然每个导演都没有好脾气。导演这活强度和压力太大,不可控因素又多,十个导演九个在现场爆炸真不是瞎说的。昨天郑导真的是很好涵养了。
宁渊没再犹豫,向着焦亦然点了点下巴,焦亦然只是瞥了一眼台词本便放了下来:“今晚,邓兄就要走了吗?”
“是的,再不走就赶不上广州的革命了。”
“你们革命人,究竟是在干什么事情,真的不怕死吗?”
“怕啊,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都想好好活。可你看现在国家满目疮痍,已经成为了列强口中的一块肥肉,你我还有做人的尊严吗?国将不国,民将不民,活着和死去还有什么区别?”宁渊说话的声音不响,但语气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宁渊之前压根没有仔细看过邓小星的台词,昨晚深夜通读了后,他才对《永庆里》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更喜欢邓小星这个角色了。
于是这些台词,他不需要背,甚至可以顺利成章地说出来。
“邓兄,你带上我一起吧!”
“不用,你在这里家大业大,还有永庆里这么多街坊要照顾,岂是能说走就走的。”邓小星出手阻拦道。
这场戏接下来的对话里,邓小星给樊野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南方如今革命的形式,讲了兴中会和同盟会的渊源,听得樊野热血沸腾,握紧了拳头,只想着跟邓小星一起去南方。
最终邓小星说服了樊野,他留在永庆里能够发挥更多能量。并且他答应樊野两人不会断了联系,樊野才愿意死心塌地留在永庆里,守住永庆里在这动荡飘摇的年代里可以安然平稳。
宁渊头一次将自己代入到邓小星,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毕竟长久以来他已经默认自己是樊野了。可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头一次把自己代入邓小星,瞬间情绪就高涨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真的有满腔热血想要挥洒,想为这满目疮痍的国家的命运改变,作出自己的努力和牺牲。
这一段历史对于每个华国人而言都是惨痛的不忍触目的回忆,然而越是惨痛,你越要有勇气去直面,唯有直面,才知道现在的和平与发展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宁渊心中就好像燃起了一团火,代入邓小星的角色对他而言变得越来越简单,那些台词他甚至不是背出来的,而是真情实感从口中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