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心中渐渐焦急,弈星反手强攻之下,或许他们已经支撑不到元芳赶来。
他并不畏惧自己的死亡,但若不能阻止这个针对长安的阴谋……一定,一定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元芳!”狄仁杰心中呼唤着最后的希望。
“狄大人……”
元芳跳跃在街巷的屋顶上,朝着海池的方向急奔,他心中有些焦急:“按照我的狄大人的约定,如果这时候,还没有狄大人的消息,那一定是出事了!”
前方的朱雀大街灯火通明,经脉上运行的能量,泛着幽蓝的光芒,犹如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的尽头,便通往着海池!
但就在元芳朝着目标狂奔而去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跃出,挡在了他前面。那个影子抖了抖耳朵,掰着手腕道:“俺可不能让你通过这里!”
“果然出事了!”元芳小脸凝重,握紧了手中的飞轮。
裴擒虎看着矮小的李元芳,口中嘟囔道:“大理寺怎么还用童工,我这么重的拳头打下去,估计要跪着求你不要死吧!这样,俺就留一留手吧!”
“免得让阿离说我欺负小孩子!”
“狄大人!”元芳心中充满焦急,手中的飞轮闪电般射出……
…………
“你还在等待你身边的那只小老鼠吗?”
弈星看着困兽犹斗的狄仁杰冷冷道:“一个合格的棋手,可不会漏掉对手的任何一手。我已经算过所有你信任的人,唯一可能知道你在海池的,只有他。你这一步棋,我可不会遗漏应手!”
狄仁杰的心渐渐下沉,对手的缜密,果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我果然阻止不了什么!”
索元礼心中叹息道,彻底和机关核融合后,他的算力提高了很多,但对棋道并不精通的他,唯有使用穷举法,在脑海中重复无数盘棋,计算弈星每一步的无数种结果,才能勉力应对。
但弈星实在太强大了,索元礼能察觉到,今天弈星的心并不稳定,但即便这样他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强大。
如今还僵持的局势,每一步已经是索元礼计算到了极致的结果,甚至还用了云棋台的机关规则,去拖累弈星的计算。但局势还是不可逆转的一点一点的朝着白子而去,甚至再用不了十步,他就会被屠掉大龙!
“但我不能输,不仅是为了怀英,也是为了你,为了明!”
“明将自己无法做到的期待,压在了你的身上。他希望你能超越他,替他执行那个疯狂的计划!”
“但是‘星’,最重要的永远不是棋,不是胜。”
“明将情感囚入了牢笼,苦苦追寻着过去的幻影,但他并不知道,他真正渴求的东西,其实就在他的身边!”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父亲死后,每时每刻承受的痛苦,让我觉得这个世间再无我存在的意义。所以将恐惧,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我迷茫的追寻着那无处可求之物,觉得它应该在我战胜恐惧,实现‘理想’之后出现,但其实,真正最宝贵的东西,却始终藏在遗忘的记忆中。”
“那是一份亲人的馈赠!生命的延续!”
“明和我,其实是一样的人啊!你们就是他近在眼前,却被遗忘的珍宝!”
索元礼感觉到了,随着自己的机关核渐渐沉入海池,与最深处的一股浩大无匹,仿佛所有机关人融汇的意识连接了起来。
“汝……所求为何?”
一个古老的声音,缓缓问道,那是长安每日夜里游荡的神秘身影,那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机关人。
“我想要借助你们的算力,去赢得这一场棋!”
“如你所愿!”
那个声音低语道。
此时棋盘上的劫争已经进入到了最激烈的时刻,长生劫、单片劫、松气劫、金井劫、四劫连环、三劫循环,环环相扣。索元礼主动将弈星拉入劫争后,便不断的在细微之处与之纠缠,将棋目的价值,抠到了苛刻的程度。
双方每一手棋所争夺的,或许只是十分之一目的价值……
“大局已定,你们在海池之外已经没有棋了!”弈星幽幽道:“为什么还要再拖延,只是为了,垂死挣扎吗?”
狄仁杰这时候反而希望李元芳不要再赶过来了!
因为在赶来海池的路上,神秘组织一定布下了陷阱,无论是海池中,还是现实里的这盘棋里,他都已经陷入了死局。
一仰头,发现周围的机关已经缓缓倾轧而来,用自己根本无法躲避的方式,钢铁穹顶和四面墙壁一起合拢,就像……昔日躲在夹墙里的索元礼一样!
随着劫争越发焦灼,弈星凝视着棋盘的局势,微微挑眉——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
许多地方,已经没有了寻常棋理的痕迹。
老师曾经告诉自己,围棋之上,纵横各十九行,共三百六十一点。每一个点只存在黑白两种变化,一共有二的三百六十一次方,约等于四点七乘以十的一百零八次方的变化!足以穷尽宇宙,算尽苍生,……
而人所知的棋理,就像是棋盘宇宙中的沧海一粟而已。
老师之所以看不起那些俗手,就是认为他们不过拾起了沧海一粟,便以为穷尽了棋盘宇宙,因此,他宁愿教自己阴阳衍变的天地万象,也从未让自己看过一篇棋谱!
因为棋谱上所谓的棋理,在天地万象,阴阳变化之前,不过是愚人束缚棋道的存在。
但凡通俗理,必然失棋道。
在和三位棋侍诏对弈自己,弈星便已经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一些棋路极不适应。
许多时候似乎从未想过他还会往那处下,就好像那是什么大逆不道一般。而弈星却从没有过‘这一步棋是否合理’的念头,因为一子落下,必然有价值,取舍之间,便是胜负!
他与索元礼下过太多盘棋了!前面棋路的细微之处,还能看到他的某些习惯,一些不假思索的应对,依旧残留着世俗棋理的价值判断,仅仅是对价值的判断比较精准。
一般棋手能算到四分之一目,国手侍诏或许可以算到八分之一目,而索元礼原本是接近于国手,大约六分之一目的水准。
但棋至中盘,他的棋路却开始渐渐超越那些巢篱,似乎将棋子的价值无限细分了!
似乎……索元礼模仿着自己,将每一步落子后的棋局,便重复了数千盘一样。
这种感觉……不是人类的棋理!
而是凭借着强大的计算能力,算出每一步落下之后,数步的结果,然后据此计算每一步棋的价值。
“九步!他在我的棋道之内,能算清九步的价值!可是,棋盘之上的七步变化,便有十的二十五次方之多。穷尽天下人的心力,也难以算出其中万一,就算他以自身总结的棋理,排除了大部分无用的变化?这也绝非人能做到的……”
“围棋没有极限,但人是有极限的……是了!影子,已经不是人了!”
围棋不只是算力的游戏,棋手们常说的,能算到多少步的变化——指的是在自身棋理之内,按照常理,按照棋谱总结的道理,推算的步数。
如此的步数对于弈星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所排除不可能,不合理的棋,恰恰蕴藏着这些人完全想不到的棋道。
就连弈星也不敢确定,自己所排除的那些棋路之中,是否隐藏着新的围棋。
看清对手的棋路,计算棋子的价值,必然蕴藏着他们对围棋的理解和价值取向,这便是每一个人的棋道。之所以弈星能感觉到索元礼算到的步数,就是因为两人的棋道极为相似,或者说,索元礼是学习着弈星的棋理,在短短数十步棋内将其融会贯通的怪物。
“若非前面的败势实在太过,以我现在的状态,说不定还真的会输!”弈星心中微微叹息。
他抬起头,想要看看索元礼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弈星险些拿不住棋子。索元礼的眼中一片死寂,似乎有光在消失。
透过他的眼睛,弈星只能看到一片浩瀚无垠的伟大意识,看到海池无底的湛蓝和深邃,他的眸子里,似乎倒映着整个海池!
“影子!”弈星拿着棋子的手微微在颤抖,他想起了老师和自己提过的那个传说。
“长安这座城市,是活着的!机关人更是没有血肉的生命。机关人老旧后,人们会将它们带到海池。落入海池的机关核会渐渐分解,化为孕育新的机关核的材料,其中的记忆,也会沉淀在海池之中,慢慢流逝!”
“他值得你付出这么大代价吗?”
弈星凝视着索元礼。
索元礼的神色已经迟钝,他的眼神机械而深沉,缓缓开口道:“一定……一定要赢!”
“赌上了一切,也要赢吗?”弈星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每落下的一子,都在吞噬着索元礼的灵魂。
他的脑海中闪过明世隐漠然的眼神,以及最后‘不要让我再失望了’的嘱咐;闪过秘阁之中那些被狄仁杰常常翻阅、标记的那些卷轴;闪过了狄仁杰淡然而又自信的眼神;闪过了自己临行前,公孙离欲言又止的神色。
“弃子吗?”
“为了计划,老师将你作为弃子……”
“现在为了这盘棋,你也将自己的灵魂作为弃子!”
“那么为了胜利,我是否应该也将你作为弃子呢!”
弈星捻着白棋的手,在棋盘之上停着,久久没有落下。
啪嗒!
棋子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意识空间之中回响,弈星和索元礼面对面而坐,中间是那张机关棋盘,狄仁杰面对朝着自己压迫而来的铜墙铁壁,闭上了眼睛……
几乎窒息的寂静,笼罩着这里。
弈星在棋盘之前缓缓起身,最后看了索元礼一眼,转身走向了黑暗。
索元礼无力的垂头盘坐着,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在弈星转身的瞬间,用细若文蚋,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道:“星!这是……最后一课了!”
弈星的身影微微凝滞,依旧没有回头的走入了黑暗!
“守护……同伴的意志吗?”
…………
“舍弃,也是种取胜之道!”这是老师的声音。
“不惜一切,也要守护同伴……”这是影子的回答。
无法再冷静的判断,每一颗棋子的价值……
拿棋的手,也已经不再稳定!
弈星缓缓从海池之上站起身来,凝视着倒映月光星辰的水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犹如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转身……
“用生命,教给我的最后一课吗?”弈星的眼前有些模糊:“你也是我想要守护的同伴啊!影子……元礼老师!不惜放弃胜利,能否拯救你?”
狄仁杰看到周围的机关、齿轮缓缓运转,发条窜动,转轴滑动周围的铜墙铁壁。
,头顶的钢铁天穹缓缓打开,露出海池澄静的池水,犹如湛蓝的天空一般!。
海池之中……
手握机关核,犹如沉睡一般漂浮着的狄仁杰手指突然微微弹动,然后整个人猛然弹起,机关核从他手中滑落,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仿佛呛了水一般的挣扎了片刻,随后仰头看向了头顶!。
在那里,一道投射在水面上的影子,正在缓缓的拉长,离开。
狄仁杰刚想冲出去,抓住那个影子最后的踪影,但他很快就发现索元礼的机关核已经不在手中。
此时他附身向下,发现了正在渐渐沉入海池的机关核,便舍弃了头顶离开的身影,猛然朝下游去。
他向着黑暗一点点的深入,终于在它将要坠入深渊之前,抓住了它……
…………
“小老鼠!你真的不怕死吗?”
看着用身体锁住自己,直面回转飞轮的李元芳,裴擒虎猛然化身为虎,背着趴在他背上死死锁着他的元芳,踏破屋瓦,带着两人一起砸到了屋顶下下面!。
李元芳喘息着,差一点,差一点两人就要同时重创,最后关头,裴擒虎变成了魔种的兽形态,背着李元芳一跃而起,飞轮擦着他的尾巴尖飞去。
“狄大人,狄大人需要我!”
元芳喘息着,咬牙道,。飞轮再次旋转飞回,元芳却死死的锁住裴擒虎的脖颈。
看着在自己背上挣扎的小耗子,裴擒虎的神色渐渐沉寂静,突然停住了手,一个纵越,变回了人形,甩开了元芳,却任由他接住飞轮飞对峙两人重新恢复对峙对持!
“你走吧!”
他挥了挥手道:“俺可不想变成让苏烈将军失望的样子!”
元芳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来不及再说什么,转头跑进了黑暗中。他连爬带跑,到海池边的时候,一个人影正巧狼狈的破开水面,钻了出来。
看着头发都贴在了脸上的那人,元芳瞪大了眼睛:“狄大人,你没事吧?”
狄仁杰先是扫视过他,见他没有受伤,然后才凶狠的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话吓了回去,接着向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少年的踪迹。
“俺又办错事了!”裴擒虎唉声叹气,坐在屋顶上,用手支撑着头。
这时候,一个单薄的身影落在他身旁,对他道:“走!”随即头也不回,向长乐坊而去。
“等等……”裴擒虎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长乐坊一处黑暗的街巷中,明世隐缓缓转头,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弈星和双手抱在怀里的裴擒虎。
“老师。”弈星低声道:“我输了!”
明世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道:“算了!没有索元礼,狄仁杰也查不出什么,但明日那一战……你终不可,一败再败!”
说罢,明世隐便融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