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马有一次给弟子们讲课,就曾提到这神玉洲。其实按飞都大陆几大洲的分布,神玉洲应属西方,只是姑射山若干年前的问道,元山那边的说法是“西”与神玉洲不配,于是姑射山就凭“不与西好”的箴言,集一州之力,硬生生把“东”从东边的琅琊洲抢了过来,从此便称东神玉洲。
至于东西南北其中的大道为何,有无玄妙,顾知马自然是解说不清楚的,含糊其辞,只推说有大奥妙大机缘。
北边的拙洲和小树洲也为“北”字针锋相对,在映秀百年的这个冬天,传闻小树洲的万万神兵树发生了久违的异动,落下数柄品阶各异的兵器,皆被有缘人获得,令人艳羡,而拙洲作为农家祖庭,听说种兵一道又有大突破,其中详情外人自然无法得知。
被抢了“东”字当头的琅琊洲,一直没用空闲的“西”字。一来是因为丢不起这个人,二来琅琊洲又称为妖土,其中大妖无数,山海众灵也在琅琊洲各有跟脚脉络,很少有人族修士深入。除去大妖中特殊的那几位,都不太在意这些经天纬地,阴阳堪與一类的说法。这个冬天里,隐隐听说有新的大妖出世,难辨真伪。
......
众多传闻真假交织,却也让人听着心神激荡,豪气干云,仿佛自己也是那几位人间至高之一,正与各方势力决定着飞都未来的走向似的。
处在修行边缘的马宗上下,尤其讨论得热烈,一会说姑射山上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无论男女,个个秀丽明艳,长的丑的任你天资卓越也万万进不去姑射山;一会说琅琊洲杀力第一的是一位人族女子,并不是本土大妖。
“我听说那位佛国的小和尚,也是和我们一般大,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认识?”
“想什么呢?你就是无知小马驹一匹,半只脚都没有踏进修行界,这种顶了天的人物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是,我们好好跟着师傅种地就好了,江湖离我们有点远哦。”
“马锅,你索到底啷个才算是江湖嘛?”
“马六你这个白痴,说了多少次,我们都姓马,你叫马哥到底是跟谁说话呢?”
月色如泼玉,人间点点是愁绪。
小马儿们齐排排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皆是喜人的青衣,或是说笑打闹,或是两只手杵在膝上捧着脸儿,看着远方,眼神里满是星光。
一直不吭声的马长风抬头看了看那轮明晃晃的月亮,眼神少见的有些坚毅,拳头紧握,楠楠道:“真想去江湖上看看。”
稚童小小忧愁,便是人间极温柔处。
屋檐上的苏念鹤看着这一副画面,满脸温暖。
“可惜自己没有脸,温柔不起来啊。”
这样的念头才闪过,蓦然间,顾知马给的十二字箴言:想人所想,做人所做,长人所长,像是雨后彩虹般在心头浮起,苏念鹤福临心至,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
犹如春风拂过,万物复苏,白色的小蝉蝉头开始慢慢虚化,一个小小的脑袋如同圈圈涟漪正在慢慢平静消散一般,一一凝实。
苏念鹤心里一阵激动,同时又有些气急,顾老头就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若不是自己也算天赋异禀,这化形可就难了。
十二个字,意思大概就是说你要把自己当个人,想人该想的事,做人该做的事,就能长出人样来,完全就是字面意思。明给自己说不就得了?非要编这种文不文、雅不雅,不上不小的箴言?
“妈的”
心里暗骂一句,小脑袋的凝实速度居然隐隐快了几分。
苏念鹤赶紧收起了玩笑心思,闭上眼睛,认真体悟起来。
若是飞都大陆上顶尖的几位人物在此,就能深感不同。像一个人一样骂出来,便是人间烟火气,便又向人形跨了一步,这个化形法简直恐怖,道理极深,手笔极大。
随着默默运行经络图,左手的位置隐隐作痛,苏念鹤睁开眼睛,看着小马儿们眉飞色舞的讨论,心中想道:若是自己有手的话,该学那顾老头,满怀鼓励的摸一摸这些孩子的头。
果然,左手的虚影慢慢凝实,莹莹玉洁,蕴有宝气。
台阶上的小马儿们不知道谁起的头,得了所有人的附和,不一会,马二鬼鬼崇崇的从库房里出来,抱着两大坛子酒,于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台阶上东倒西歪的躺了一群人,还有个别酒量实在不行的蹲在一边干呕。
在一片关于江湖的憧憬和一碗碗青春的辛辣中,月圆人合,星光灿烂,苏念鹤的蝉身上,长了一颗人脑袋和一只左臂,若不是小脑袋上的脸还算清秀,颇有风姿,就实打实的有些渗人了。
小马驹的梦呓声中,苏念鹤蹲在一碗未喝尽的酒水面前,看着酒水中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再上下挥舞了一下左臂,失声长叹,轻轻呷了一口酒,自语道:
“太帅了,论颜值对一只神蝉的影响力呀!”
本想过来安慰一二的顾知马听到这般不要脸的言语,差点打一个趄趔,而后转身就走,边走边骂骂咧咧。
至于那群马崽子,偷了老夫珍藏的佳酿,不要钱的喝,那就让其少年初识愁滋味,喝一晚上的西北风吧。
顾知马仰头看了看天,又往大门口看去,长街上挂满了稀疏而明亮的灯笼,微微寒风起,远处的天空已见白色,又是一年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