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骤然变得黯淡,冷风卷起地上飘落的符篆,诡异的唢呐声渐渐止了,四周一片寂静,虫鸟声皆不可闻,温清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扶疏掩口打了一个哈欠轻笑道:“冥婚?不知这鬼新娘长得如何?” 青瓷蹲跪在地上烧水煮茶,胭露手持一把精致的匕首把烤好的野鸡肉整整齐齐的片到了白瓷盘中,温文努了努鼻子,紧绷的弦啪的一声便断了,“好香啊!” 扶疏坐在厚厚的软垫上,接过胭露递过来的百合茯苓薏米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了苏逍唇边,“一整日都未见你吃东西,我喂你吃一点粥好不好?” “我自己来。” 苏逍伸手去接白瓷勺触碰到她的手指又收了回来,她固执的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对着他挑了挑眉,他无奈张口由着她一勺又一勺喂了大半碗,“你看看你瘦的只剩下骨头了,抱起来可真不舒服。” 他微微一怔,侧了侧头,她放下手中的瓷碗好整以暇的抬头望着他笑,“我是不是对你特别好?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她卸了钗环,大把青丝垂于脑后透着几分慵懒散漫,眸中倒映着细碎的烛光,笑容明媚而温暖,让人感觉她整个人如同笑容一般纯良无害,她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怎么办?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你不是饿了吗?” 扶疏把手伸进孔雀裘中环住了他的身子手指轻佻的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摩挲,媚眼如丝,红唇微启,舌尖舔了舔嘴唇,轻声道:“我想吃你。” 苏逍皱了皱眉,“不可胡言。” “我说真的。”她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仰头望着他,无辜的眨了眨水润风清的凤眸,“为何我说的话你总是不信呢?” 他由着她为所欲为越来越顺从听话也越来越寡言清冷,扶疏靠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檀香有些昏昏欲睡,“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苏逍用孔雀裘包裹住她的身体,她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撒娇般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双手环住他的腰沉沉睡着了。 温文瞥到他从袖口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吃了下去好奇问道:“苏公子,你病了?” “旧疾。” 温清并未有片刻懈怠,佩剑置放在手边,警戒的望向宅外浓重的夜色,朱府一百多口人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无一人逃出,官府匆匆结案,必有隐情,“依苏公子之见,朱府灭门与白府有无关系?” 苏逍道:“《涅槃经》有言,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 白府与朱府为姻亲,唯一的牵系便是已故的五小姐白念,若说白府根深蒂固仇家以朱府灭门杀鸡儆猴,但为何白府不予深究呢? 温念一直低头摆弄着石子灌木,低声道:“五……五行八卦,朱……朱府设有……法阵,故……无人……可逃出。” 话音刚落,院外隐隐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温文打了一个激灵,“真的有女鬼?” 扶疏蹙了蹙眉懒懒道:“你们出去看看。” “是!” 温清不由分说拉着支支吾吾的温文便走了出去,古旧的院门开合发出沉闷的吱嘎声,扶疏捡起脚边的树枝拨了拨温念摆的石子,“中规中矩,不能应势而变。” 胭露把泡好的温茶递了过去,轻笑道:“一针见血,已属不易。” 片刻几人回转,温文拿着一块红盖头,做工精美,上绣龙凤呈祥,温念则捧着一把绿油油的青菜若有所思,温清道:“只看到一道红色身影。” 温文阖目嗅了嗅红盖头,“紫茉莉的脂粉?这里莫不是她的家?刚刚在那间废弃的女子闺房我也闻到了这种味道。” 他们仔细查看过白府旧宅所有房间,其中一间女子闺房最为凌乱残破,但罩着胭脂红床幔的绣床纤尘不染,床头青花瓷瓶中插着一束水灵灵的红茶花。 温念乌润的眼珠一眨不眨的望着扶疏,紧张道:“空……空心菜。” 温文笑得前仰后合,扯了一片空心菜的叶子放入口中嚼了嚼,“无毒,可以吃。追到菜地之后便没有了踪迹,你总不能把一把菜也当做线索吧?” 温念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扶疏拉着他坐在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念念聪慧无双,心思缜密,最可爱了。” 这也太偏心了吧!温文敢怒不敢言的默默走到了一旁,前辈对温念绝对有什么非分之想,看他的眼神温柔的都快化了。 苏逍道:“空心即无心。”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扶疏换了一套与他们一模一样的服饰,举手投足之间竟无半分女子的娇柔脂粉气,风流倜傥,除了…… 温文望着她覆在苏逍手背上的双手忍不住道:“前辈,你这样会被别人误以为是断袖。” 她摸了摸下巴,宽大的衣袖下滑露出半截藕臂,淡淡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歪在了苏逍身上。 青山派白府凭借平沙落雁十二式在江湖上有些威望,现任掌门三少爷白成然,为人谦逊有礼,大少爷白成慎风流成性不学无术,四少爷白成今身有残疾性情孤僻,已故五小姐白念据闻是扬州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白府位于扬州城西北方,曲折游廊,小桥流水,一步一景,如独步江湖的平沙落雁剑法一般处处透着柔媚婉约,下人引着一行人入府,扶疏去牵苏逍的手次次被他巧妙的躲了过去,她不甘示弱的用手指勾住了他手上的白玉佛珠,“臣之,我手凉。” 她的手指拨弄着一颗颗佛珠轻轻触碰到了他的手指,微凉,心头也跟着颤了颤,“你看看我。” 苏逍轻声道:“不可胡闹。” 扶疏止住步子,几不可查的扯着念珠摇了摇,“你看看我呀!” 他步伐微顿,侧目看了她一眼,她狡黠笑笑,“是不是我更好看?” 他勾唇笑笑,似冰雪初融,柳抚春水,扶疏一时有些恍神,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微微离他稍近一些道:“你这样对我着笑我会以为你在引诱我。” 苏逍不确定她下一瞬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说出什么样的话,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道:“走吧。” 中庭种着一颗亭亭如盖的桂花树,几堂明净,古朴素雅,白成然笑着迎了出来,“贵客远道而来,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温清回礼道:“扬州命案频出,我等奉命彻查,叨扰之处,莫怪。” 剑阁被五湖十六国的人奉若神明,剑阁暗影令江湖中人谈之而色变,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普通的江湖门派招惹不起的。 “扬州分属青山派管辖,在下治理不周,惊扰剑阁,是我的过错。” 扶疏翘着二郎腿摇着折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白成然语塞,尴尬的赔笑,“是是是。” 白府管家附耳低声道:“大少爷在醉花楼喝得烂醉如泥,欠了一千两银子,老鸨抬着大少爷过府讨债,惊扰贵客,恐有不妥。” “不成体统。”他面上维持着不变的笑容对着扶疏等人道,“诸位舟车劳乏,稍作歇息,在下安排了厢房酒菜。” 扶疏合上折扇打了一个哈欠,用扇骨敲打着肩膀道:“昨晚留宿在京郊旧宅,听了一晚上迎亲的唢呐,女子的哭泣,整宿都没睡。” 前辈真是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明明她抱着苏公子早早便安歇了,明明一晚未有任何异象,明明是来查案的她这便打算去睡觉了? 管家惊恐万分道:“那里有鬼……” 白成然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亲自带他们往后院而行,“近日旧宅怪事频出,伤了好几条无辜的人命,寻查月余无果,着实心忧,不知诸位可有何发现?” 扶疏饶有兴致的瞧着一丛红艳艳的山茶花不以为意道:“冥婚吧,等了一晚上无形无影的,连个热闹都没有瞧上。 你们府上的红茶花开得比别处的娇艳,不知可有什么秘法?我极喜欢红茶花,却总养不好。” “公子若感兴趣,在下稍候便遣花匠过去厢房。” “如此甚好。” 上等的厢房,美酒佳肴皆备,扶疏望着疏窗前的一枝桃花以手撑额道:“臣之,我想要那枝桃花。” 苏逍摘了一朵桃花放在了她的手心,她捉住他的手低头认真的研究其上掌纹扬眉道:“你又不听话了。” 温文搬着圆凳坐到了扶疏跟前焦急道:“前辈,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吗?” “是你们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