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冷不丁被人撞了下,脚步顿住,顿时呆站在了原地。
动手的那男人被好几个热心人架着,挣脱不得,遂一边朝闻梨隔空踢着踹着,一边对她破口大骂。
那些个不入流的市井脏话,听的江阙都眉头直皱,但小姑娘却跟没听到似的,只是哭着跑着,把被男人丢掉的书一本本捡回来。
跑了一趟又一趟。
然后挨个排在原来的位置上,替江阙守着摊位,嘴里还喃喃念叨道说:“这是哥哥的,你们都不许抢…这是哥哥的…是哥哥的…”
江阙眼睫颤动了下,用力抿着嘴角,眸光幽深地看着那个瘦的跟风一摧就能折了似的小丫头。
动手的男人本就暴躁,现在又听闻梨这死心眼的小孩这么念叨,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道:“日.你大爷的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那小子不会回来了!”
闻梨眼圈红的更厉害了,哭着说:“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不会!那小子死警局里面,死外面了!不会回来了!”
“会的会的会的!”闻梨捂着耳朵,哭着尖叫着,直跺脚,“哥哥会回来的!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
渐渐的,闹剧散场,围观的人也渐渐离去。
最后只余下小姑娘一个,在凛冽寒风中,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瘦小的身子,蹲在他的摊位前面。
旁边一个戴黑色圆眼镜的半吊子算命先生,眼尖地瞧见了江阙。
他瞧瞧闻梨,又瞧瞧江阙,最后上前砸了江阙肩头一圈,好没气道:“你小子终于被放出来了。”
这一拳,接近心窝口,让江阙觉得有点闷闷的疼。
他抚着心口,淡淡‘嗯’了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黑眼镜早就习惯了少年沉闷的性子,啧了声,言归正传。
“回来就好,还是赶紧看看那姑娘吧。”他朝闻梨努了努嘴,“你那摊位风水好,来抢的人不少,小姑娘每天都过来帮你占着。”
江阙指节微微收紧,手背青筋隆起。
“……每天?”
“也就你进局子那几天。”
“……”
江阙没再说话,沉沉看着小姑娘,瞳仁上像是蒙着一成阴翳,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这阴翳之后。
黑眼镜没看到,只继续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看着乖,性子犟的很,没人拗的过她。”他摇摇头,忍不住咋舌羡慕道,“怎么会这么护犊子啊。”
江阙闻言,眸光一动,大步流星地走向小姑娘,只留下句轻声呢喃的话,缓缓逸散在寒风之中。
黑眼镜呆愣愣地看着少年清隽挺括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从他刚刚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么护犊子啊。
--是护我。
啧。
江阙被警察抓进去得急,身上压根就没什么钱,东拼西凑,最后也才摸出几枚带着他温度的硬币。
他指腹摩挲了两下硬币上的纹路,转身跑去了旁边的‘小店’。
闻梨正闷着头画着画,少年不在,所以她要做他的眼睛,替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画下来,然后等他回来之后就可以看到了。
可她在寒风里待了几个小时,两只白嫩的小手早就被冻的红彤彤的,却还是执拗地不停画着。
突然,身后一道阴影压在了她的画本上。
接着,一场用五颜六色真知棒弄成的人工雨,降了下来。
哗哗声过后,紧接着传来少年凉薄依旧的冷漠声音。
“蠢死了,笨小孩。”
闻梨鹿眼一下瞪得圆溜溜的,惊喜地仰头望着他。
“哥哥,你回来啦!”
……
闻梨眼睫颤巍巍地动了动,被磨得殷红的唇瓣,微微翕合了下,发出道略带沙哑的微弱声音。
正撑着头在看小姑娘睡觉的江阙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她面前,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待听到小姑娘软软喊着‘哥哥’二字时,他先是足足愣了好几秒钟,继而瞳孔寸寸放大,里面全都是不加掩饰的惊喜、狂喜。
他猛地转头看向小姑娘。
此时小姑娘眼皮也撩了撩,辗转醒来。
四目相对,闻梨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眉眼,神色恍惚了片刻,昨晚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记得,昨晚,江阙披着满身皎洁柔和的月光,极尽虔诚、温柔地掠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后来——
在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时,闻梨却想起酒店那痛苦而颠簸的一夜。那种被撞到破碎,又痛又难受,偏生还被掐着腰,禁锢着,想逃逃不了的窒息与绝望,让她退缩了。
江阙那时候眼睛里面可怖地充着血,一片猩红。但是见小姑娘哭着推拒,只抿了唇看了她几秒,就沉默地撤身离开。
不多时,厕所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男人压抑的声音。
闻梨想起那声音,又看了看江阙,耳根微热,默默把自己缩到被子下,只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眨啊眨,眨啊眨的。
江阙看着,他的心顿时就变得异常柔软。
他揉揉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不提昨晚的事,也不问她刚刚究竟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叫他。
只道:“阿慈,饿不饿?”
闻梨乖巧地点点头,“饿。”
江阙拽了件浴袍,利落地翻身起床去给小姑娘弄吃的。
这时候的他,不若平时那样,白衬衣的扣子永远系到顶,鼻梁上架着副彰显沉稳和疏离的窄边金丝框眼镜,头发也永远一丝不苟。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斯文禁欲、冷漠疏离的气质。头发乱糟糟的,浴袍半穿,露出笔挺的肩膀,浑身都带着股慵懒劲。
尤其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光之中,稍显暗色的浓郁背影被镀上一层金粼,美的随性,美的引人堕落。
闻梨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以江阙为原型,设计的东方美学系列。虽然美则美矣,可始终少了点什么。
这段时间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一刻,她豁然开朗。
少的就是这份从骨子里散发的慵懒、惬意劲儿!
闻梨一骨碌坐起身,不顾被子从身前滑落,叫住男人。
“哥哥,你别动!”
江阙闻言,手上动作果真动都不敢动一下,只微微眯着眼侧眸,向小姑娘询问道:“怎么了?”
闻梨压着想要立即挥毫创作的欲望,难掩雀跃地问道:“哥哥,我能不能给你画幅画?”
江阙眉梢微扬。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