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警官没察觉的情况下,顾舟面前的咖啡杯不知怎么回事,已然四分五裂。
棕褐色的咖啡顺着桌子的边缘往下淌,顾舟回过神来,快速地连人带椅子往后移动了一下,避开了。
只不过他白色衬衫的领口处,还是溅上了几滴咖啡,想来应该是咖啡杯刚刚碎裂的时候溅上去的。
“你……”林警官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问顾舟这杯子是怎么碎的?
当然肯定是摔碎的吧?
林警官不太确定地想着。
毕竟刚才他注意力都在电话上,还因为那几个猥亵犯心头火起,一时没注意周围的声音,也是有可能的。
顾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衬衫上的污渍,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这里不要紧,您有重要的事就请先去忙吧。”
林警官想起手上的案子,也顾不得多问,连忙点点头,拿起平板和外套,飞快地出了咖啡厅。
在那之后,心中的疑惑让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咖啡厅的玻璃墙。
当他要转回头的时候,咖啡厅里的店员刚好抬起头,巧合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林警官不太喜欢那人的眼神,眉头一皱,转回头向对面的打车点走去。
他在办案过程中见过很多类似的眼神,带着这种眼神的人,往往有着过高的好奇心,并且对别人的隐私有着强烈的窥伺欲。
那些常日蹲在有名人病危的医院门口的狗仔就是如此。
他们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只在意新闻够不够劲爆。
好在今天他在咖啡厅里记录的,只是一起普通民事案件的笔录,没什么可炒作的,自然也不怕被这类人缠上。
林警官走后,顾舟看着店员收拾着满桌的狼藉,也不愿意多待,去前台结了账,就去了附近的空轨车站。
回去的路上,顾舟坐在空轨列车里,无视外面不断后退的景物,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目光明暗不定。
虽然林警官稀里糊涂地走了,可顾舟自己这个当事人却知道,那只咖啡杯并不是摔碎的,而是被他捏碎的。
顾舟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手指不自觉地碰在一起搓了搓,他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明明他的皮肤看起来和从前别无二致,可是他却总觉得皮肤的触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尤其是捏碎咖啡杯的时候。
咖啡杯碎片锋利的边缘明明已经贴在了他的指腹上,但他的手上除了有轻微的压痕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伤口。
那些锋利的碎瓷片在碰到他指腹皮肤的一瞬间,就像一个掉在光滑冰面上的圆球一样,飞快地滑了出去。
而他的皮肤也像是会抖动的水波,,通过极其微小的颤动,自动避开了伤害。
之前的那些画面,反常地在顾舟的脑海里进行着慢动作播放,就像可以将一秒的画面延长为几百帧的慢速幻灯片。
顾舟终于意识到,他身上的变化绝对不仅仅是动脉血压和脉搏强度这两点。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上还有这种变化,他是绝对不会在外面表现出来的。
可是偏偏那位林警官提到了他最痛恨的东西。
猥亵儿童。
光是想想这个令人不齿的词汇,他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感到恶心反胃。
这种反应已经在他身上持续了很多年,尽管多年前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那种拼命逃离时恐惧与绝望交织的感觉,以及后来的有口难辩、孤立无援,都让顾舟无法释怀。
可是没有父母的孤儿能向谁求助呢?
那可是福利院的资助人,有钱有势的上流人士。
顾舟的脑海里闪过一张斯文的、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的脸。
一个把道貌岸然和衣冠禽兽诠释得淋漓尽致的败类。
比起被这样一个人用隐晦而下流的目光看着,被他叫到隐蔽处说一些根本不应该让孩子听到的话,顾舟当然宁可选择自力更生。
尽管那时候他只有十二岁。
所以顾舟对待这档子事,说是深恶痛绝也不为过。
然而他也没想到,在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的情况下,仅仅是捏了一下咖啡杯,就出了这种事。
顾舟原本少有波动的心弦突然崩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会崩断一样。
他排斥一切打破他平静生活的变化。
对于常人来说唾手可得的安稳生活,却是他拼尽全力才能得来的。
然而刚刚工作一年,才有了足够支撑他自己相对满意的生活的薪水没多久,他平静的生活就又要被打破了。
这让顾舟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恼怒,开始短暂地用无用的抱怨发泄情绪。
为什么一切的不公平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呢?
如果一个人的运气是守恒的,他活到现在,总该有些好运才对。
可能那些看多了超人动画的小孩子会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超能力很酷,但是顾舟却不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