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令很多宫人们议论纷纷。
便是那胆小如鼠的刘子真,竟然敢去御书房与皇上探讨前朝政事,还检举了治粟内史孙大人乃是贪官污吏,说孙大人府邸北墙下的花坛里埋藏着证据,皇上半信半疑,仍是派人前去搜查。
这突如其来的盘查,直接打了孙大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原以为水患已解,又有不少商户向朝廷捐赠银两,此事便算过去了,没想到皇上还杀了一枪回马刀,连潘德福都来不及通知他,就有禁军闯入孙宅府邸四处搜查,还真的在北面围墙下的花坛中,搜出了孙府内的真实账簿,里面一笔笔的记载着挪用国库银钱的数量,皆用以在外修建园林供养戏班子,还有每月孙夫人在京城宴请京中权贵,统共算起来花销竟有近几十万两白银!
皇上顿时震怒不已,直接下旨将孙大人打入天牢,此事连带着还牵扯出不少下面的官员,一连全遭殃。
皇上好了没几日的心情,又沉闷起来,他属实没想到,孙大人一把年岁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目无王法之事,欺上瞒下如此长的时间,令皇上头疼不已。
幸好有刘子真及时相告,不然恐怕皇上还闷在鼓里全然不知,当真以为国库的银钱都用以支援边疆十万大军去了,简直何其荒唐。
“皇上,老奴也是被蒙在鼓里受孙大人所骗了啊,这孙大人怎能如此贪得无厌,仗着自己是个三朝元老,便公然挑衅皇威,实在可恨呀!都怪老奴轻信他言,才会说出包庇奸臣的话,全是老奴犯下的错,老奴自个儿掌嘴。”
此时潘德福正跪在地上哭天抹泪,面上尽是冤屈,说完当真毫不留情的扇了自己两巴掌,面颊瞬间红肿。
懿成帝沉着面色,抬手指着潘德福气道:“你是欠罚,朕便是看在你多年跟在朕身侧,忠心耿耿的份上不想苛责于你,如此重要的事情你都没有调查清楚,若不是有商户主动向朝廷捐钱,如今南方水患尚无法治理!百姓们生死无依,孙大人倒是潇洒,搪塞给朕一个假账簿,自己于京城修园林养戏班子,比朕过得还舒坦!”
懿成帝气的手抖,一把将搜查出的孙府账簿扔在地上,再不想多看一眼。
潘德福连忙红着一双小眼睛,苦兮兮道:“皇上,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听信谗言,调查有误,您怎么罚老奴都行,可万不能气着自己的身子啊。”
懿成帝闻言,心中的火气撒了出去,便颓然坐于椅上,疲惫的抬手抹了一把脸,沉静片刻,才乏力出声。
“你起来罢。”
潘德福小心翼翼的抬起眼,膝盖始终没敢离开地面。
“说到底,发生如此荒唐之事,都是朕的错。”
懿成帝忽的面容消沉,仰头叹息:“是朕治下不严,以为三朝老人就一定会忠于朝廷,当予以尊重和信任,到头来事情败露竟还想着迁怒于你,是朕之错啊。”
潘德福见状,赶忙捧着圆润的肚子爬起身,捡起地上散落的杂物,又恭恭敬敬的给皇上倒了一盏茶水,才抹着眼角道:“皇上,老奴不碍事,您若是心中有气便朝着老奴发,只要莫憋坏了身子,老奴半句怨言都没有。”
懿成帝又叹了口气,茶水都没喝,便挥手让潘德福退下了。
潘德福只得躬着身子,退出御书房。
转过脸,他便沉下眼色,神情不愉的往外走去,身后的两个小奴才皆害怕的不敢出声。
回到配房中,小奴才立即拿着干净的布巾,敷在潘德福的脸上,战战兢兢道:“师父,您没事罢?”
潘德福坐在躺椅上,面色青黑,眯着眼道:“区区两巴掌罢了。”
若不是前些日子他见苗头不对,立即一把火烧了自己留在宫外的账簿,如今在天牢的,可就不止孙大人一人了!
潘德福沉吟一声,闭目却久久想不明白,那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刘子真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他本想借着刘子真愚笨一事大做文章,让朝臣再起过继皇嗣的心思,潘德福便可以安插进自己的人入宫,可如今倒是好,这刘子真一席话就扳倒了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只怕现下朝廷百官都会对他另眼相看,谁还会信他愚钝不堪?只怕还要怀疑他是扮猪吃老虎,故意为之。
甚至连潘德福都不禁怀疑起来,难道刘子真的确有两把刷子,只是平时有意伪装自己?
若真是这般,这人藏得可太深了,不得不防啊。
可能连刘棹歌都没想到,她这一步棋,歪打正着的把所有疑虑都聚集到刘子真身上,将自己摘了出来,于安襄宫落得清闲。
而孙大人府邸埋藏的账簿,是刘棹歌上一世所知,因为新帝登基后大刀阔斧查办朝臣,其中便有孙大人伙同潘德福贪污国库多年,张狂到竟将账簿埋藏在自家府邸,还多年未有人得知,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不少百姓因此谩骂已故的懿成帝为昏君。
刘棹歌本以为这次能将这二人一网打尽,没想到潘德福居然抽身如此之快,一点风吹草动便销毁了证据,让她有丝后悔不应等到水患解决后才处理此事,可若当时便透露消息给懿成帝,只怕现下又会是另一番情景,自己将暴露于人前,商户们也不会再有今日的声誉,亦不是两全之举。
至少如今潘德福多少要夹着点尾巴,谨慎做人。
刘棹歌为着这事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一桌好菜,唤刘子真前来一同用膳,还让人用御贡的蜀锦给他制了身新衣,刘子真高兴的面色羞红,对刘棹歌更是唯命是从。
于外人看来,这不过是绍合公主与刘子真兄妹和睦共处的日常琐事。
临近八月底,安襄宫又传来一道喜事,苗启文向绍合公主求娶她身侧的大宫女寻宓,令人没想到的是,公主竟欣然同意,还早已替寻宓备好了丰厚的嫁妆。
顿时安襄宫内的小宫女们都欢腾不已,寻宓已近二十,说来算是老姑娘了,如今终于能够出嫁,众人都十分高兴,纷纷议论起苗公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公主毫不犹豫的同意此事。
而对于刘棹歌而言,看重的自然是苗启文的人品和那份知恩图报的善心,只要寻宓嫁过去能够过上安富尊荣的日子,两人你情我愿恩爱有加,她还有何可不同意呢?
婚期便定在了九月初的白露前夕,这还有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寻宓在安襄宫内忙的不可开交。
倒不是忙别的,忙的皆是与公主相关的琐事。
她将公主平日穿的衣衫襦裙都整理妥当,然后告诫给身侧的小宫女银蔻整理衣衫的步骤和熏香方法,可惜循循教导了三日,银蔻却学的一知半解,总是打理不好。
寻宓没办法,只能多唤几个宫女前来,连顾洺都叫来了,给他们细细讲解起,这些衣衫平日熏香需不超半盏茶的时间,手法要到位,襦裙要熨烫平整不得有丝毫褶皱,又把每条披帛配的衣衫都让他们死记硬背,几日下来,小宫女们全头晕脑胀,想象不到寻宓每日要做这么多事情。
更关键的,是公主的日常膳食。
寻宓把每种羹汤、燕窝、清粥都盛在青瓷碗中,对他们说道:“羹汤里若有肉粒需要碾碎,燕窝要熬制看不到窝丝,清粥中的米只有糊状才可,至于入口的温度,便是同茶水一样重要,不可过热,亦不可过凉,因食材有别温度降下的时间都不相同,所以也比茶水更难掌控,定要处理的分毫不差,才能端给殿下食用。”
银蔻听到这里,眼前一阵晕眩,她便是曾经寻宓教了十数日,都掌握不好水温的小宫女之一,如今又要从头学起,银蔻忍不住哭诉道:“寻宓姐姐还是留在安襄宫罢,我们不能没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