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见到这男人没有什么惊讶,我估摸他早就知道了,昨晚上还美其名曰来玩玩,想来是看我心情低落不想再给我增加压力罢。 小杨简单给我们互相介绍了下,一行人找了个咖啡馆准备详谈。方才我也没仔细看那人,此刻细瞧,他眼窝凹陷眼圈浓重,左边那条腿瘸着。一有座位,他就倒了上去,整个身子无力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弓着背垂着头,模样很怪。 我借着他们说话的间隙使劲给小杨递眼色,她抿着嘴朝我做了个“我也是被逼的”表情。这倒让我看不懂了,到底怎么回事? 朋友也没心情说旁的废话,饮料一上来,就开始问这个男人有什么事。 据这男人说他叫戎六居,认识的人都喊他戎老六,家住在长春东煤新村,也就是小杨姥姥住的地方。戎老六最近出了点事,正在四处打听能解此类问题的大师,恰巧从小杨姥姥那听说我们帮小杨奶奶解决了的那件事,于是就求到小杨家,终于在她的帮助下联系到我们。 听他们说,东煤新村那地方算是非常老的居民区,几栋不高的楼房紧紧挨在一起,中间有一块空地,出了小区门就是大马路,不会太吵但也不失热闹,故平日住在楼里的老人常一人搬一张板凳坐在空地上闲聊。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戎老六家养了一条狗,是一条年岁很大的老草狗。这条草狗特别通人性也亲人,老人们聊天时候它就趴在旁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但要是这时候有小孩子要出小区门往马路上去,它就去跑过去,亦步亦趋跟在小孩子身边陪着,直到孩子安全到对面。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啧啧称奇,不过全当是老狗无意识碰巧而为之。但时间一长,人们惊奇地发现这只狗是真的在带孩子过马路。久而久之这条狗在整个小区里名气就大了起来,如此通人性的狗本就少有,加之它又讨人爱,所以住在附近的邻居都特别喜欢它,见到它多多少少都会喂点吃的给它,有几个老人小孩还特地带了狗粮喂它。 但不管别人带什么东西给它,只要主人一叫,这只老狗就一定立马跑回家。 戎老六说到这停了停,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在躲闪我的目光。我问:“为什么大家总在喂它东西吃?不是你养的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流浪犬?” 他支吾片刻,道:“这个,我这人嘛其实不太喜欢狗,这狗是我前妻养的。后来我们离婚她也没带走,就留下了。我有时候想到就喂点吃食给它,想不到就饿着呗,反正狗也饿不死的。” “谁跟你说狗饿不死的?”这下发话的是小杨,刚才我就看出来了,小杨应该很不待见这人。我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离开座位,顺便朝小杨挤了挤眼,将其叫到一边,我觉得可能由她来说会比戎老六说得更清楚点。 小杨扭头往朋友他们坐着的那地儿望了眼,撇撇嘴不屑道:“这戎老六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平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打麻将,这种人你说能是正经人吗?他家那条狗我从前到姥姥家的时候常常见,瘦得皮包骨头,要不是靠附近邻居喂食恐怕早就饿死了。这还不算,我可是不止一次见到那狗身上带伤了,这条狗机灵的很,陌生人若是要伤它肯定抓不到。不用说了,就是他干的。” 我知道小杨很喜欢动物,我本人也非常爱狗,被她这么一说,我皱起眉头问:“后来呢?” 小杨垂下眼沉默了会,说:“后来那条狗死了。” “怎么死的?” “大概一年前,我回姥姥家,见那条狗在楼下,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一条腿抬着着不了地,背上的杂毛有几簇都被血块粘黏在了一起,看起来伤得挺重。坐着的老人就告诉我又被它主人打了,我心疼,就过去抱它,那狗认识我跟我熟,摇着尾巴踉踉跄跄朝我走过来。 刚抱进怀里,那戎老六就在楼上喊了它一声,其实那时我私心很气愤,不想把狗给他,但我姥姥住那,邻里邻居的又不好发作,就好声好气问了声能不能把狗给我抱养了。结果他毫不客气一口就回绝了,又恶狠狠喊我怀中的狗。毕竟受伤了力气比从前小了很多,但它还是用尽了力气使劲挣扎着从我手中下来,一瘸一拐地往他们家那黑黢黢的楼洞里走。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我都快哭了你知道吗?” 我看到小杨眼圈缓缓泛起一圈红,但很快消了下去:“所以我这次本来是不想帮他的,是我姥姥开的口才没办法拒绝。”说着,她清了清嗓子,“等我过了俩星期再去的时候,姥姥告诉我狗死了。是被车给撞了,那天瞧见的人说撞得下半个身子都断了,浑身都是血。只有半截身子能动,它还在往那个家里爬……” 我不动声色捏了捏鼻头,好让那股酸楚赶紧褪下去。小杨此时突然低下头,我看到她肩头颤了两颤,估计一下子没把握好情绪,我不想叫她尴尬于是赶忙转而往其他地方瞧,等了会,她才重新开口:“那时候戎老六在家搓麻将,还有三个麻友,说难听点,就是狐朋狗友。狗爬回到家里,就站在门口,还在淌血呢!那三个人惊讶地跟他说:‘你家狗怎么全身都是血啊?’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让它去管它呢。” 我越过小杨的头顶往陷在沙发里跟朋友说着话的戎老六看去,说实话,那一刻,我真想拉着朋友就走。这种毫无爱心同情心的人难保救了他后不给世上添一祸害。 小杨看着我,她眼中有些道不明的东西,我知道她自然不是想啃我。我问:“你还没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小杨摸了摸嘴巴,低声道,“那狗死了到现在也有大半年时间了,按照戎老六的说法,自老狗死了之后,他就诸事不顺,找工作不顺利,打麻将总输钱,连走路都常磕磕碰碰。就在半年前,他还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车上一共四个人,巧的是这四人正好是戎老六和当日狗死的时候在他家打麻将的另外三人。一辆大集卡直接从侧面撞上来,车子翻了几翻,弹出老远,坐在副驾驶的人直接飞出了车窗,三人都是当场死亡。戎老六自己也伤得极重,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瘸了一条腿。这不,才下床能走动不久。” 要是从前我肯定会告诉她可能是巧合,但现在跟朋友走南闯北得越久就越不相信巧合这种东西。 小杨问我怎么看,我摇头表不知,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处理都该由我朋友来决定。我能做的只有把小杨告诉我的事情经过,一个细节不漏地转告他。 我们回到座位,看样子我朋友和戎老六也已经谈完了。后四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我便借口要赶在天黑之前去旅馆租房准备离开。语毕小杨和朋友都起身拿包,只有戎老六仍坐在那不动。 “喂,你走不走?”小杨问。 戎老六的模样很怪异,他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然后僵硬地将头扭向我们,整张脸像是从画上拓下来的,惨白无比,他张了几次嘴,终于发出一串颤音:“不是我不想走,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抬不动……” 闻言,朋友几乎在同时就掀开耷拉到地面的桌布!我也跟着蹲下身往桌子底下看:“什么东西?” 刚刚他那受惊的模样着实将我们都吓了一跳,可这桌子下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小杨切了声说:“恐怕你旧疾未愈坐得时间长了脚麻了吧。” 虽然戎老六极力否认是脚麻,言之凿凿刚才肯定是有什么抓住他的脚,但他脸上仍闪过一抹尴尬,看来他自己也不确定。我跟朋友也没多说什么,提包就要走,戎老六一下拉住朋友的手,急忙道:“大师你可得相信我!我能感觉到,我身边有东西,那条狗!那条死狗!它一定是回来找我报仇的,你帮我灭了它!求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救我一命,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给你酬劳的。” 我偷眼看我朋友,他眉头紧锁,目光从戎老六脸上瞥过,我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喜欢眼前之人,果然他缩回手,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双筷子,让他回去盛一碗生米饭,将筷子竖着插在上面,摆在家中大门口左侧,要离开门沿三寸,在我们到他家之前都不要拿走。 除非发生意外,若是真的遇到危险,就把筷子拿出来,平放在额前,保持别动。 那人听得极其认真,几乎要拿纸笔一字一句记下,等朋友说完,他千恩万谢,拜大神似得拜我们。 走出咖啡馆与他们道别,我与朋友就往先前早已预定好的酒店去。路上我将小杨说的话悉数告知,朋友低头思忖,其实我早发现他这一次接单后的反应有些反常,似乎没有平日里的干劲,我问他怎么了,他又想了半天,才说:“这次的案子我很不确定,从前我从没遇见过动物灵。如我跟你说过的,人化成鬼是因为有怨气有留恋等等,这种东西对他们产生了影响导致他们无法走上正确的路。说到底是因为人本身存在的七情六欲,但是动物一般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啊。而且因为没有人真正遇见过动物灵,所以根本无法得知,动物灵到底存在不存在。” 我觉得有理,若是动物灵满地都是,想一想人类每天要吃多少猪牛羊,这些动物灵加起来恐怕已经绕地球三百周了。 走了一段路,终于可以远远看见我们定下的酒店,朋友却突然停住了步子,道:“我们就先不住这了,我估计那戎老六家今晚要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