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地步,桓望殊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
他看似是在惩戒孟闻珏,实则是在告诫她,若她还是执意要回荆芜泽,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心下一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小虞拼命地摇头,“不……不……”
桓望殊冷漠无情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她猛地抬起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双耳,“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可他的声音却从她指间的缝隙中穿出,一无巨细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小虞,抬起头,看清楚了。”
桓望殊捏着小虞的下颔,手指微微使力,抬起她的脑袋,“这便是你任性行事,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的声音,极其悦耳,却也极其漠然,如魅影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的耳畔,直叫她呼吸骤停,近乎窒息。
“桓望殊……”
胸腔中弥漫着麻木的痛,小虞紧蹙双眉,眼中止不住地流下一滴滴热泪。
身子不由自主地簌簌颤抖,她颤着声线,苦苦哀求桓望殊,“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哀求的话语尚未落地,她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向他认错,并保证自己不会再提回荆芜泽之事,“我不要再回荆芜泽了……不回了……不回了……”
尽管已经认了错,可实际上,在小虞一片混乱的心绪中,当事情来到这一刻,她早已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错了……
还是说,她不得不以为自己真的错了……
见小虞终于低头认错,桓望殊轻轻松开钳着她下颔的手指,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地说道:“小虞,经此一事,你也该懂事了。”
指腹在她的侧颊上柔缓地摩挲,他伸掌,轻轻地抚了抚她散落的鬓发,似是对她终于通晓事理,表示嘉许。
被他抚过的面颊和落发禁不住地颤抖,小虞咬住下唇,无声落泪。
捂着耳朵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好似向桓望殊认错,便已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气力,她用力地闭上双眼,满心皆是绝望。
可她心中的绝望与痛苦,桓望殊一点儿也看不到。
不仅看不到,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让她更加绝望,更加痛苦。
“若你早前便能懂事,不同我闹,非要在近日回荆芜泽不可……”
桓望殊微微垂首,接着前言,同小虞分析,她为何该懂事些,“今次便不会受伤……而孟卿,自然也不必受此惩戒了。”
他的嗓音低沉、微哑,动听如弦乐,又透着一股大海般的沉静。
正如同他本人在她面前持有的姿态一样,永远是那般的冷静,也永远是那般的从容……
是啊,从始至终都牢牢地将她握在手掌心,他如何会不从容呢……
耳畔毫无征兆地响起几声刺耳的嗡鸣,小虞缓慢地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的景象,正在左右晃动。
转瞬间,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世间万物倏然褪去鲜丽的色彩,又消去明亮的光泽,晃动着,摇摆着,离她远去……
刺耳的嗡鸣声忽然消散,四周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小虞脊背微缩,浑身一僵。
胸腔中的呼吸骤然冷凝,她只微微睁了睁双眼,便在穿心附骨的寒意中,失去了意识。
……
*
七日后,辰初时分,抱月阁卧房内。
嘤嘤的鸟鸣声将小虞从纷纭扰乱的梦境中唤醒。
彼时,曦光初现,暮月黯淡,鱼肚白的东方天空之上,泛着淡淡的胭脂红,几息之后,倏然浮现出几缕灿然的金光。
不过须臾间,灿烂的亮金色便如潮水般涌现成片,晨曦开始在翻涌的云层间簇簇跃动,于是,暮月隐去,朝阳升起。
曜曜的日光倏然涌现,穿过重重云朵,照亮了抱月阁之上的每一个角落,未几,又有融融清风自云端飘落,从云台吹至庭院,将漫长而冷寂的黑夜彻底吹散。
受夜间多梦所扰,醒后依然很疲乏,小虞睁开双眼,抬手揉了揉额角。
自她在司刑堂受惊昏厥算起,迄今已过去了整整七日。
这七日之内,抱月阁中,只来过两个人——
一是苏莳衣,她来过两次,皆是为了诊治;
二是孟闻珏,三日之前,他不知从何处得知她丹田尽碎,无法再使用麟鸿玉璧,专程为她送来了一只用来传信的雀鸟。
那日,小虞在流芳亭中见到他之时,他的面色还有些发白,显然是鞭伤未愈。
尽管孟闻珏对受惩戒之事未有一丝怨怪,甚至还温言宽慰她,可见他如此,她的心中,便愈加的愧疚与自责了……
在抱月阁中休养的这几日,小虞无时无刻不在自省,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才终是彻底想清楚了——
桓望殊所言无误,此事的确是因她而起。
若非她一意孤行、任性行事,非要回荆芜泽,她又怎会在半途中遇险受伤?
若她没有遇险受伤,孟闻珏又怎会受到惩戒?
一切皆是她的错……
她确是错了……
心底泛起隐隐的刺痛,额角迸射出撕裂般的疼,小虞倒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嘤嘤……”
“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