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沅的视线回到手里捧着的经书上。
宣纸上的每一个字此刻仿佛都化为了锋利的剑刃,刺得她眸里血淋淋的。
成佛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冯金花却偏要舍近求远,做此缘木求鱼之事,实在可怜可笑、讽刺至极!
沈湘沅一边笑,一边拆掉了她在经书上缝的那根装订线,捏着厚厚一摞宣纸,掀开车窗上的帷幔。
她将手伸出窗外,指尖一松,便使得那些宣纸被狂风卷得七零八落,飞散在天地之间。
走在前面的冯金花对此一无所知。
而那些难民们,此刻也只顾得抢食粥羹,无暇理会。
唯有那施粥的二人,于漫天草纸之中,一眼便看见了帷幔中的那张含笑的脸。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她脸上的笑容和鬓上的山茶花哪个更为明艳。
其中那个年纪小些的蓝衣少年,“唰”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檀木扇,却依旧遮不住一双凤眸里浮现出的惊艳之色,问旁边玄衣男人:
“明珩,看见了么?”
那男人年纪看上去比他大些,五官像是用刀刻似的,棱角分明。然双眉之间却竖纹丛生,应是常年蹙眉所致。
他的面色冷峻的望着空中飘落的宣纸,右手紧扶腰畔刀鞘,手背上青筋暴露,而左手却往空中探去,随意捞了一张放在眼前。
虽被那独特的字体惊艳了一瞬,但当他看清楚其中所写内容不过是佛经中的一篇时,还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不问苍生,却问鬼神!”
“一个小姑娘家,你教她问什么苍生嘛……”蓝衣少年摇摇头,也随着他捞了一张宣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笑吟吟的叠成小纸块,当宝贝似的藏在袖子里。
——
天很快就黑了,两旁光秃秃的树木笼罩在浓云之下,很快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颜色。
沈湘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掀起帘子叫马夫停车。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里蓄满了泪。
“妈妈!”沈湘沅跌跌撞撞的跑下车,呼喊前方的冯金花。
车上的帷幔从里面被掀开,却是碧螺探出头来,问她怎么了。
想是冯金花正在睡觉,可沈湘沅抽抽搭搭的,话也说不清楚。
碧螺只得叫醒冯金花。
冯金花刚一下车,沈湘沅就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妈妈,沅沅没用,把经书搞丢了……”
冯金花以为自己没睡醒,耳朵出了岔子,不敢置信的反问她道:“你说什么?”
沈湘沅的神情看上去又愧疚又畏惧,泪水止不住的流了满襟:“妈妈,沅沅明明有将经书收的好好的,可现在怎么找却都找不见了,料想约莫是路上小解的时候给落下了……”
冯金花只觉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在头顶炸响,惊得她双脚一软,差点昏倒在地。多亏一旁的碧螺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
“沈湘沅!沈湘沅!”冯金花又气又急,恨不得冲上去掐死沈湘沅:“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那经书可是她用来讨好元觉大师的命根子,怎么能弄丢了?
眼看冯金花气急败坏的要冲上去给沈湘沅一脚,碧螺赶忙拽住冯金花,“妈妈,你冷静些,为今之计,是先回去找到经书为重。”
“这贱人连书是什么时候掉的、掉哪儿了也不知道,让我们要去哪里找!”冯金花气的舌头都快打结了,“更何况现在天都黑了,两眼抓瞎的,怎么可能会找得到!”
“话虽如此,可我们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找不找得到呢?”碧螺蹙着眉头说道。
沈湘沅虽然垂着头,但注意力一刻也未从她两人身上挪走。
她耐心的倾听着两人的对话,直至冯金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处在崩溃边缘的时候,方才抹干眼泪,“鼓足勇气”的开口说道:
“妈妈,碧螺姐,其实,我还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