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霎时间缓和下来,说说笑笑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冯金花的门前。
里面清楚的传来冯金花和怜霜的说笑声。
“沅沅……”侯芸担忧不已。
沈湘沅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屋里除了冯金花和怜霜以外,还有个龟公在给冯金花捏脚伺候。
那龟公一抬头,露出张清秀的俊脸。
沈湘沅记得他叫崔朗,是冯金花的姘头。
崔朗此人,生得年轻好看,却偏偏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珠子一刻也不安宁的在她身上滴溜溜的打转。
“沅沅,找你来不为别的,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冯金花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嗑着瓜子,问她。
后天,冬月十五么?
沈湘沅心里有了个大概猜测,但她却假装懵懂的样子,问冯金花:“还请妈妈赐教。”
“冬月十五,是微山寺的元觉大师讲道授业的日子。”冯金花说。
和沈湘沅心里的答案分文不差。
说来讽刺,冯金花这种人,手上干的都是丧尽天良的生意,却偏偏笃信佛教,似乎她以为烧点香、拜点佛、再听听大师讲讲经,就能洗去她此时所造的业障,来世投个好胎。
每个月的十五日,冯金花都要去城外的微山寺去参加这位元觉大师的法会,一去三天,没有一次例外。
“我每次去,除了礼供香油钱以外,还要手抄一本经书、写上自己的感悟,去寺里请大师赐教。可惜我字太丑,上不得台面。所以平时都是碧螺替我抄的。”冯金花吐了一地的瓜子皮,翻起眼睛睨她:“但我今天听怜霜说,你的字写得也不错。所以这次想让你替我抄写,也让你结一结佛缘。”
听到冯金花只是让沈湘沅抄一本经书,侯芸松了口气。
却不想一旁的怜霜得意洋洋的插嘴道:“沈湘沅,你可要好好抄写!妈妈说,若是你写的好了,便大发慈悲带你一起去微山寺礼佛,也让你借此感受一下大师的佛法!”
如果沈湘沅一起去微山寺的话,那至少也得三天,等她回来的那一日,正好就是公孙嬷嬷选定主舞的时候!
届时她舟车劳顿,又疏于舞艺,自然比不过养精蓄锐、勤加练习的怜霜了!
这便是怜霜打的小算盘?
眼看侯芸又急得要替她说情,沈湘沅拽住她的手,开口应承下来:“多谢妈妈厚爱,沅沅这就回去抄写。”
怜霜没想到她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愣了一下,扭头向崔朗求助,却只见他的眼睛转也不转一下,直勾勾的盯着沈湘沅,气的直跺脚。
崔朗反应过来,赶紧清了下嗓子掩饰尴尬,埋头给冯金花按脚。
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沈湘沅的眼睛,她的目光在冯金花、崔朗和怜霜三人身上流连,面上只有一片笑盈盈的神色,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替冯金花抄经。
冯金花很满意,越看她越觉得顺眼,态度也放的温和下来。
晚餐的时候,甚至还派人给她送了一盅补身子的枸杞鸡汤。
只有侯芸,望着那烛光下奋笔疾书的沈湘沅,不停的抹泪。
反倒是受邀而来欣赏字画的碧螺,看向沈湘沅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
她劝侯芸:“你放心吧,阿沅姑娘心里有数。”
“可是沅沅能怎么办呢?”侯芸擦着眼泪,说:“我见过沅沅写字,那是非常漂亮的一手好字,绝对能讨得妈妈欢心。可若是如此,她便要被妈妈带去微山寺了,三天后肯定赢不过怜霜。但如果故意将字写得稀烂,又会受到妈妈的责罚……”
“我觉得阿沅姑娘肯定是有办法的。”碧螺的目光中透露着坚信之色,“我们就不要替她乱操心了,且拭目以待就好。”
侯芸只得应下声来,随她而去,免得打搅了沈湘沅抄经。
二更过了,便是繁华喧闹的楼里,此时也迎来了万籁俱寂的时候。
油灯里的灯芯烧的“噼啪”作响,却搅扰不到沈湘沅分毫。
她端正的坐在案前,专心致志的抄着书案上摆着的那本佛经。
纸上所落墨迹,形体瘦长,却极富骨力。每一字仿佛都是用了十分力气,书写的遒劲有力,浑然不似寻常大家闺秀惯用的字体。
顾明舟曾称她的字为“有味”,与她这个人相仿,使人过目不忘。
沈湘沅虽不敬佛,但仍喜看佛经,尤其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所感。
如今抄写的恰是妙法莲华经里观世音菩萨的普门示现,胸中自是感慨良多。
心中那些不足为人所道的痛苦,此刻尽数化为笔下龙蛇,自由自在的游走在每一字里行间,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