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城的城主府,在大门口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接到一身素净提着小包裹的千珣,她风尘仆仆的,苍白憔悴。 好歹是被凌霜城以冲喜名义叫来的,城主府却像是只是添了个丫环,连派人一路接送都没有,让尹冬蝉被个媒婆带着就来了,就可以看出这个所谓冲喜的水分了。 媒婆被军装青年挡在门外:“你可以回去了。” 媒婆愧疚地看着千珣,一步三回头。千珣抿抿嘴,忍不住说道:“李媒婆,你尽快回去吧,带着女儿孙女赶紧离开南城,越远越好。” 因为她绝不会落到尹秋棠曾经的境遇去,所以尹秋棠会疯狂到什么地步她不能想象。 军装青年相貌颇为英俊,只是明显的是穆浮生身边的人,看人像看死物,一身阴沉的肃杀之气毫不掩饰。千珣低着头装鹌鹑,两只笼在汉服袖子里的手,早就藏好了她为穆浮生准备的“礼物”。 她既然决定进穆家,就不会灰溜溜地逃跑,不过说不怕也是假的。 只是,上辈子在墨清衍帮助下,她把自己的能力开发得不错,所以有自保资本罢了。 军装青年已经是把尹冬蝉当做死人看待了,一声不发只是给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就带着她前往大厅。 大厅里,书中最可怕的反派大BOSS懒洋洋地斜靠着最上首的一张软榻,用一方极精细的丝绸擦拭着自己又长又尖的指甲。 细碎的黑发散落在耳边,在黄昏慵懒的金光中蒙着迷离的光芒。毫无血色的肌肤却不似寻常病罐子般死寂苍白,而是恍如冰雪毫无瑕疵,宽大的鲜红色袍子包裹着修长却消瘦的身躯,红白的极致对比,碰撞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长长的指甲顶端是椭圆形的,涂着红色的甲油,十指根根修长、骨节分明,这样的手在一个男人身上似乎应该是有些娘娘腔的,但奇异的是,在穆浮生身上,却只是不似真人的阴郁华丽。 那种超越性别的妖冶,带着独属于成熟男性的锋锐与沉敛交融的极致魅力。 在红衣男子前方两侧,护卫着数个配枪的军装男,皆距他三米以上,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有几分斯文败类气质的军装男,向他的主上报告道: “少城主,南城尹家调换的那个小姐已经到了府里,预计三分钟后来到大厅。” 几位护卫眼中都精光闪烁:本来那些让少城主失去兴趣才苟活到现在的穆家分支,居然忘了少城主曾经的手段胆敢以下犯上私自给他定了个“冲喜媳妇”,就让他们这些追随者们不爽至极了。 没想到南城尹家在找死上居然更甚一筹!那些家伙找的尹家三小姐勉强还是四方城最顶尖的那几位小姐之一,但是居然敢抗拒凌霜城,胆大妄为地让自己的异母妹妹代替自己!而尹家居然也同意了! 果然,是他们凌霜城对侵占其它城没有兴趣,所以被当做好脾气了? 斯文败类军师气质的军装男推了推眼镜,请示穆浮生:“少城主,遵您吩咐。” 不管他们多么想踏平那些蠢货,也绝对会以少城主的命令为第一选项,而不是自以为是。 毕竟少城主居然没有阻止所谓冲喜的事,他们可看不清也不敢妄图猜测自己主人什么心思。 穆浮生眉眼低垂,五官笼罩在绝俗的光晕中,柔和精致得分明瑶池会上客,哪是人间凡骨身。 那无法掩饰的病态,收摄着青年的精气神,但却更显得飘渺似梦,让人望着就忍不住屏息,生怕一点儿动静这个就再无法见此梦境。 可当他轻轻勾唇一笑时,这个梦就落到人间,直堕地狱而去。 华美的眉眼间,是无尽肆意的邪魅骄狂;只一个不带任何意味的勾唇,他就似深渊里开出的一朵恶之花,散发着最极致的甜蜜和剧毒,令人欲罢不能。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起身向着门口慢慢走,漆黑的眸子里只有一片百无聊赖。 “我腻了。”他启唇淡淡道。 他本就是这样为所欲为的人,不管是没有收拾那些算计他婚姻的人却故意不作为让尹家自个送人来,还是听闻人要到了先来这里等着却在快见到人时又走了,甚至是之后会不会收拾那冒犯了他威严的尹家——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只要想到什么就做,反正也没什么能够阻挡他的。 只是,这心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厌倦,仿佛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所以这世间一切人事物于他来说都毫无趣味、生不起一丝心理波动。 好厌恶……不管是什么,都不是他要的……不见了的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让他失去那个的世界真讨厌啊,好想毁灭啊…… 不行呢,毁掉就找不回来了…… 从出生起,穆浮生就有了清晰的意识,但也从出生起,他就沉浸在这样厌倦不断堆积成暴虐的情绪中,却又要苦苦压抑毁灭欲,只有在他人身上发泄暴虐才会好受一点,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形成这般残忍毫无人性的性格与处事行为的原因。 可就是淋漓鲜血和尖叫哀嚎,也只能短暂而轻微地缓解心里不断沉淀的毁灭欲望。 他很清楚的知道,只有找到那个属于他却不小心遗失的存在才可以真正抚慰疯狂的灵魂。 可是,他连那个存在是人是物都不知道! 穆浮生秀美的眉越拧越紧,额头隐约现出淡淡青筋的痕迹,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像某些妖异的花纹;他一手捏起红色的袖角,咬在齿间,另一只手在袖子里发颤,手指不断游移摩挲,冷艳的银芒在指间不断闪烁。 他身后的几个军装男脸色顿时发白,噤声紧随。 少城主又发病了…… 穆浮生略微加快脚步,他虽对万事皆不在乎,但出色的自制力和下意识的感觉让他没有从了自己的毁灭欲,不分敌我伤害他人,而是建了地牢关着些可以任意发泄的家伙。他现在就要去地牢。 可是在他踏出大门看到向着这边行来的一个身影时,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这一刻,在他眼中,全世界的时间都在瞬间停止不再流动。 唯有那一个人,走在时间的洪流中,踏过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之河,终于落足涉水,进入他自此之后的所有时光。 一切空无一物的死水,因她活跃,围绕她奔流至生命尽头。 千珣感到强烈的目光落在身上,她悄咪咪抬头,和那红衣的男子目光对个正着。 她忽然死死睁大了眼。 墨清衍?! 那个人……不,不对! 红衣的男子,一头略长的短发和身上古式的红色长袍搭配起来毫无违和感,他才迈出了大厅的门,一半站在屋檐的影子里,一半浸在流金的阳光里,修长挺拔,却羸弱不胜风。 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锋利性感的锁骨。 可纵使容颜不算特别清晰、身形气质也有所不同,她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爱人的样子?! 千珣无意识地跟着前头的军装男,走到了那个红衣男子面前,呆呆地望着他。 像,太像了…… 这个人的相貌,和墨清衍起码有九成的相似度!只是他似乎身体不太健康,所以皮肤更白,身体也瘦弱些。 而容貌上,这个人的轮廓比墨清衍要更加柔和。墨清衍生了一对不宽不细的剑眉,英姿勃发,而他的眉毛更长、更弯、更细、更黑;一对幽深的眸子,眼睛轮廓似乎也更加纤长一点,嘴唇却单薄了少许,但是颜色嫣红犹如少女。 他有一种病态的华丽,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贵公子,那是仙气和鬼气交织的魅惑。 他也看着她,目光里细碎的温柔从深海中不断涌现,粼粼地铺开,恍惚间,千珣疑心自己是回到了上一个世界。 又一次见到了墨清衍。 她惊惶,像只迷路的小兽终于寻到了家园所在,却又担忧是幻觉而驻足不前;她悲伤,因为心底其实是清晰地知道,不管相貌多相似,终究不是那个人。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贴到她的脸颊上,她才一个激灵从怀念过去中清醒。 贴在她脸上的那只手,鲜红色的指甲美极了,跟剧情里描述的挖出人眼的手一模一样。 千珣打了个冷颤,袖子下拳头紧紧握住。如果他想要挖她眼睛的话……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可这么想,她却没有第一时间避开,而是任由红衣男子的手指慢慢探向她的眼睛。 然后,那只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