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气氛又变了。
那句话飘荡在空气中,连邻座都忍不住看过来。
袁聪忍不住悄声骂了句脏话。
五班的同学们一直以为向烙是因为求学才住进亲戚家,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他人忽然想起来,向烙的穿着经常有违和感。
明明有时候穿着昂贵的鞋子和下装,衣服却是陈旧的卷了边。
现在想来,旧衣服应该是他自己的。
向烙默默把桌上的手机握在手里。
手机是很陈旧的款式,侧键掉了漆,屏幕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细心地套了手机壳。
图案是一个福字。
见大家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向烙忍不住疑惑道:“不走吗?”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连连道:“走走走。”
孙瑶手里提着菜,站过来:“向烙,我妈妈等下开车来接我,你坐我们车走吧。”
冯亮挤过来:“你家方向和向烙不顺道吧?我自己开车来的,向烙你住哪,我可以随便带你过去。”
他家境好,刚满十八岁就拿了驾照买了车。
袁聪把他们两个推开:“行了,你们都和他不顺道,这边往前走几步就是公交站台,他坐那路都不用转车。”
向烙低头摆弄着手机:“谢谢,不过我已经叫好车了。”
话落音没多久,一辆黑色比亚迪就在他们面前停下,打着双闪。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袁聪没忍住摸摸他的头:“车牌号给我截图,到家了报个平安。”
操心得跟个老父亲一样。
向烙也没嫌烦,点点头。
上了车子,司机向他核对信息:“尾号7589是吧,终点地平安……墓园?”
“嗯。”
天色已经快黑了,这个点去墓园确实很诡异,向烙怕他不肯去,道:“我会加钱的。”
司机没说什么,踩下了油门。
向妈妈和向爸爸都安葬在县城老家,齐健怕他想父母,又来不及回去祭拜,便在江城最好的墓园给他父母点了两盏长生灯。
向烙刚来江城的时候,去点过一次。
墓园在郊区,到目的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向烙付了钱,给小费司机没要。
这个点来墓园找人,肯定最亲的人,也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
向烙感激地说了谢谢。
墓园已经下了班,门卫不肯开门,向烙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找个地方坐着,看着某个地方发呆。
江郁说他是孤儿其实也没错,但他并不喜欢被人当做谈资一样地说出来。
他的父母很好,就算去世了,也是他唯一的父母。
他喜欢并爱戴着。
向烙从来没有想过要靠悲惨的身世去赚同情,所以一直瞒着,但现在被江郁揭开了那层布。
看,向烙是个孤儿。
他很可怜。
他住在我叔叔家。
我叔叔不喜欢他。
孤儿可真惨啊。
可向烙从没觉得自己惨。
他的童年,少年,乃至青春期,父母都陪在他身边,他幸福并快乐着,就算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经历过最美好的时光。
向烙想,他已经成年了,剩下的路可以自己走完的。
他想给父母说声他现在很好,但他进不去。
门外再次探出头来,冲他喊:“同学回去吧,明天早点来,这个点我真给你开不了门。”
向烙嗯了一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
江郁的话又在脑海中想起。
向烙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委屈的。
手机在书包响起,向烙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掏。
来电显示:瞿承宣。
他接了起来。
“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语气有点熟悉,向爸爸好像曾经也这么说过他。
向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那点烦闷一扫而空。
那头,瞿承宣坐在书桌前,袖子被他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手臂。
听见这声笑,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笑什么?”
或许是这两天两人气氛大好,又或许是探到了男人的底线,瞿承宣的语气还是不好,可向烙又不怕他。
“我在平安墓园。”孤独让人不禁有些依赖 ,向烙说:“你来接我吧,瞿承宣。”
-
车子一路飞驰,直到碰到红灯不得不停下。
听到“墓园”两个字时,瞿承宣心头顿时咯噔一声,但好在他很快记起来,向烙应该是去看父母。
向烙平日为人温和,性格虽然腼腆,但很积极向上,总能轻易让人忽略,他已经没了亲人。
回想起电话里向烙的语气,瞿承宣眉头皱得更紧,他戴着蓝牙耳机,给助理打电话:“查查向烙今天吃饭时都碰到了谁。”
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越细越好。”
墓园埋葬着死灵,周围的空气都泛着一股冷。
瞿承宣刚到达目的地,就感觉比外面阴冷许多。
他朝车外看了一圈儿,没见到人,又把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路,终于在一个路灯底下见到了人。
向烙正低头玩手指,口里还念念有词。
……这个时候都还不忘背课文。
“向烙。”
听到声音,向烙抬起头,一双眼在路灯下黑白分明,看见来人,他笑了下:“你来啦。”
瞿承宣站在他面前:“怎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
瞿承宣忽然想起,他手机总在没电。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