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园,含凉殿。
曲江池畔临仙阁望仙阁两座高阁分立于含凉殿左右,高阁以木质架桥与正殿含凉殿相勾连。
正殿位于金銮坡之上,意味着皇权至高无上。
含凉殿上轻而易举便可俯视着曲江池畔,纵览园林风景。含凉殿向北眺望正是连绵不绝的秦岭山脉,也是御湖葫芦嘴引水处。
本是皇家休憩玩乐的园林,如今没有半点欢声笑语徒有当空乌云密布,愁云惨淡。
好好一场重五龙舟赛竟闹出这番滔天波浪。
宫中十二卫皆在场的情形下,东宫落水竟生生消失不见。
圣人罕见的发怒,当场便要处置东宫卫仕,宋皇后力谏方才保全东宫数众,未下天牢暂且以戴罪之身搜寻东宫,以观后效。
更是连夜招了京畿道下辖的京兆府尹调来兵士千数之巨,连夜顺着葫芦口引水口向下搜寻东宫踪迹。
此时紧要保密,除却宫中十二卫外,外面搜寻士兵皆不知搜寻之人正是东宫太子。
圣人下令,若有泄露机密之人,不论皇亲国戚,不理八议之内,全部当即杖毙。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众人颤颤巍巍,更是不敢发一言,甚至连呼吸也放轻了些。
当时游船上在场诸人皆被带到殿上,人数不少,因那游船甲板宽阔轻轻松松便可承纳三十余人。游船众人无不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如今请到殿内,众人无不垂头低眼。
圣人怒火旺盛,一双眼睛像藏着利刃,一点一点刮过众人,众人瑟瑟,殿内更加静寂,唯有林野中一声长一声短虫鸣四起,扰的人心头慌乱不已,烦躁不堪。
圣人自高台上,缓缓踱步走到殿上,他环视周围的每一人,众臣无一不垂下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唯有肃王与圣人对视,圣人率先移开了目光,他问:“出事之时,东宫周围都有谁在?”
黄维德沉声:“臣在殿下左右,臣下无能未能......”他说不出话了,面容悲戚。黄维德一身湿淋淋,像是从水里才捞上来,因他自打东宫落水便跃入水中搜寻东宫,其表现堪称忠心不二。
圣人眼睛微微眯起,接着问:“东宫为何落水?”
寿春县主面含哀泣,闻言嘴角微微一抿,不自觉的探身望去。
她心中只忧心卓枝的下落,对东宫死活并不关心。
但她听到传闻说东宫正是因了卓枝的缘故,才不慎落水。虽然目前卓枝下落为名,生死不知。但是倘若真是这个缘由,最终卓枝活而东宫殁了,那么卓枝必定也活不过第二天。
这件事她都有所耳闻,更何况大昭之主呢?
再加之圣人一贯疑心病重,纵使此事真的与卓枝无关,怕在他心里也挂上号了。按他一贯手段狠辣,日后卓枝的性命恐怕不好保全。
黄维德叩首,像是强忍心中悲痛,他慢慢说:“许是船身触碰了礁石,船身不稳,殿下便落水了......”他抹了把面上的眼泪,哽咽几声,勉强说:“卓二郎见殿下落水,当即跳了下去......他身体孱弱不堪,眨眼间人就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臣不如他,若臣第一时间跳下水,说不得救得了。”
寿春县主惊疑不定,惊诧的看向黄维德,连面上的眼泪也顾不得擦。
圣人胡须微微抖动,走了几步,问:“果真?”
黄维德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数度哽咽。
圣人眼中有些怀疑,他似是相信了黄维德的话,回身走向高台。
这时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重新引起圣人注意。
那人一袭竹纹翻领袍,面上带着恐惧和恰如其分的怯懦。
他跪下膝行几步,颤抖着说:“臣刘亭,分明看见......卓二郎落水,拽住殿下的衣衫,这才害的殿下落水......”他话说完,暗示性的看了眼寿春县主,而后口中喏喏,说:“许是黄四郎念及卓二郎伴读情深,才不得以说了假话,或者是怕伤了颜面,不得不这般说辞。”
这一番话可谓诛心之论。
他既提出东宫落水是卓枝的缘故,暗示卓枝有害人之心。话音一转意有所指,暗示寿春县主与黄家交好,黄维德才不顾律法天地,枉顾君恩胡说八道。
殿内众人跪了一地,谋害储君这可不是一般的事。
十恶之首谋反,按照《大招律·刑律》凡是谋反之罪,不分首从皆判斩首之刑,诛九族,不赦不免,皇亲国戚亦不可减免刑罚,名下财产部曲皆收归国有。
圣人侧目看向寿春县主,却不说话,他垂眸:“谁还看见了?”
宋秀文躬身行礼,缓步上前:“启禀圣人,事发之时臣正在殿下左右,只见到船身晃动,殿下落水,卓枝当即跳水救人。”
“哦?”
圣人惊疑不定看着他。
宋秀文与黄维德自小就绑在了东宫这条船上,即便是东宫有些许闪失,他们两家付出全然沉没,且会成为新君眼中刺。这样的人,怕是一腔真心向东宫,怎么会同时被人买通说假话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说的是真话。
圣人神态稍安,既然不是寿春刻意谋反,那就应当是别的。
他想起经年旧事,眼中闪过惆怅,他沉沉叹了口气,示意重卿家平身。对着宋秀文略一点头,示意他问询刘亭安敢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宋秀文踱步走到刘亭面前,垂首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