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痛心疾首地戳着楚玖脑袋教训她:“我知道你喜欢长得好看的,连身边的丫鬟都要挑漂亮的,塞个嬷嬷你要绝食三天。我什么没允你,嗯?你觉得李嬷嬷不好看,要刘嬷嬷,我允你;你觉得琅哥儿好看,只跟他玩儿,我允你。可你是怎么做的,嗯?谁教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不知羞的话来的?” 楚玖被戳得像个胖南瓜,左右摇晃,都快吐了,赶忙抱住颜氏的手求饶:“没人,没人教我,娘~我是真的喜欢秦霜哥哥。” “你是喜欢秦霜呢,还是喜欢他的脸呢?” 楚玖不明所以:“这不都是他吗?” 颜氏又敲了她的头:“你还小,不知道有的事,即使一辈子也很难看清。” “很晚了,你且睡吧,明日琅哥儿与你约了会来找你玩儿。” 隔日,易明琅果然一大早便来了谢府,他穿着一身对襟天青圆领缎花袍,颈间戴着一个双鱼红玉长命锁,腰间还坠着一块乳白的羊脂玉,千层底的缎面布靴踏得“噔噔”响,一路带风的奔进后院,一壁踏入院门,一壁高声唤道:“阿筝妹妹,我来啦!” 楚玖正在颜氏的虎视眈眈下喝完最后一口银耳粥,闻声险些喷出,在颜氏不满的眼神下艰难地咽下,又不满地看向来人。 易明琅乐呵呵地给颜氏行了礼,又傻兮兮地看向了楚玖,完全忽视了她不满的视线,自发地蹭到她身边,问:“阿筝妹妹,我这几日学了一种新游戏,等下我带你去玩儿。” 楚玖放下粥碗,看看颜氏,道:“我今日上午要学琴,下午要学字。” 颜氏点点头。 “这样啊......”易明琅皱着两条小眉毛,思考了片刻,又喜笑颜开:“我陪着阿筝妹妹,等你学完琴,学完字,我再带你去玩儿。” 楚玖就瞪他。 随后一日,易明琅果真陪着她,楚玖学琴时,他在一旁打瞌睡,楚玖学字时,他在一旁也凑着教几个,其学识之广,引得颜氏连连夸赞。约莫半个时辰后,颜氏便以身体乏累为由,让楚玖和易明琅去玩儿了。 楚玖只当看不出她这个拙劣的借口,关心道:“娘这几日总是容易乏,可是病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颜氏扬着手中团扇遮了唇,微咳两声,道:“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歇一下便好,不用请大夫了。” 楚玖道:“可我担心娘亲啊。” 颜氏一扬团扇,拍了拍她脑袋,嗔道:“行了,让你去玩儿你还不乐意了,要不要留下来再写十板大字啊?” 楚玖还未做反应,易明琅就先摆手:“不要了不要了,伯母您好好歇息,我带阿筝妹妹去玩儿了。” “嗯,出门的话记得多带些侍卫。” “知道啦!” 易明琅拉着楚玖一溜烟地跑出了路明苑,楚玖挣了几次,终于挣脱,易明琅以为自己拉疼她了,道了句对不起,又要带她去玩儿他刚学的游戏。 楚玖道:“其实我不是很想玩儿,这些游戏变来变去都是一个样。” 易明琅挠头:“这个游戏不同的,是我向军队里的人学的,保证你没玩儿过。” “军队?”楚玖想了想,试探问:“是驻西南守将姚将军的军队吗?” “是的!”易明琅道:“那个什么姚将军就住我家隔壁,我还去他们军营里看过,可多人,可好玩儿了。” 楚玖睁大了眼睛,扑上他:“明琅哥哥我要去军营里玩儿!你带我去!” 易明琅从没被他的阿筝妹妹这么抱过,顿时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可可.......可是军营......” “拜托啦明琅哥哥,我还没去过军营。” “......好!” 二人带了一队侍卫,先是去了易府,又从易府后面溜至军营。 西南军驻地在近郊,远远只见一片连绵的山脉,近了便能发现山脚下鳞次栉比的房子。达达马蹄与将士们的呼喊声音回荡在群山间,显得格外雄浑而悠长。 一个约莫十来岁,锦衣华服的男孩儿,并一个全身裹在一件白狐狸毛斗篷下,兜帽牢牢盖住脸,只能从身形辨得是个女娃儿的孩子走近,守卫横住了长戟,厉声道:“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易明琅指着自己的脸,凑近,道:“你们认识我不,认识我不?我可是中城县令的儿子,昨天还进里面玩儿来着。” 守卫道:“并不认识,公子请回。” 易明琅怒:“我回什么回!我就要进去!你们将军都住我家隔壁,你叫什么?当心我回去告你的状啊!” 楚玖:...... 守卫估计也被他这么理直气壮的二世祖气势给惊到了,一时没有反应,易明琅见状,闷头就往里冲,倒真叫他冲出一条缝来,挤进去一只手。 守卫回神,又将他推了出去,易明琅被推的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楚玖忙过去扶起他,见他撑地的右手掌心被磨破,渗出了血丝,心下愧疚,掏出手帕来替他擦干净灰土。 易明琅两颊有些泛红,完好的左手放在身侧,抓了抓自己的衣摆,一双眼睛瞟来瞟去的没落实地,磕磕绊绊道:“没......没事的阿筝妹妹,我......我经常受伤。” 楚玖将手帕对折了,将干净的那面贴着伤口给他系上,后走到那两个守卫面前,将兜帽一掀,露出一张愠怒的小脸儿,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从腰间取下一枚格外精致的帝王绿玉佩,扔给二人,二人接过,见这枚玉佩正面刻着四兽纹,雄武威严,反面颇为干净,只用隶书刻了两个大字:安平。 二人“扑通”一声跪下:“参见安平郡主。” “本郡主现在要进去,你们拦我吗?” “回郡主,训练场上刀剑无眼,恐伤了郡主贵体。” “你们不让我进去。”楚玖道:“我就告诉我爹,你们打了我。” 易明琅抢答:“我作证!” ------ 军营很大,楚玖又不晓得秦霜隶属哪一营,薄暮已至,她需得赶紧回家,否则定会叫颜氏知晓。守卫不知秦霜此人,只说能在姚将军面前的,十之八九属于近卫营,可楚玖在此营晃荡了一圈,也没见着秦霜。 大半个太阳落到了山下面,易明琅也心有惴惴了,劝楚玖:“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回家吧,我回去要我爹打听一下那个什么秦霜在哪个营,我们改天再来啊。” 楚玖只能表示同意,颇为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行至半路,整个日头都已经坠下山峰,将士们训练的声音也渐渐止了,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喝骂。 “这他/妈就是你扫的马棚?粮草湿了一半,给将军的马吃了,出了问题怎么办!操!老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原几人为了绕路,竟绕到了后勤马厮,那些个汉子们的骂声太过粗鄙,担心污了郡主的耳,守卫忙要引着二人走。楚玖掠过他瞄了一眼,眼睛瞬间瞪直。 那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低着头,拎着一只木桶被训打的,不是秦霜还是谁! “住手!” 她怒喝,但那一鞭到底还是落在了秦霜身上,拿鞭的汉子怒气冲冲地回头,就对上了比他气势更为凶猛的楚玖。 他一愣:“安......安平郡主?” 楚玖小母鸡似的扑棱着翅膀跑到秦霜面前,踮脚看他背上深深的一道血痕,两笔细长的眉毛拧成了波浪形,气鼓了两颊,瞪那个汉子。 “见到本郡主还不下跪!?” 汉子嘴角微抽,僵硬地单膝跪地,一拱手:“参见安平郡主。” 楚玖指着他:“你是来干什么的?” “末将......”他抬头看了眼被楚玖护在身后的秦霜:“末将是来监工的。” “监工?监什么工?监督别人刷马棚吗?你们军营里的人都这么闲的吗?” “这......回郡主,这也是末将职责所在。” 他看着楚玖,面上仍是恭敬,心里却不怎么把这个年幼的安平郡主放在眼里。 楚玖也气,他的这些话,换做十六七岁的她来问,他断然不敢这么回答,可是没办法,她才九岁,绝大部分的人都可以敷衍她,即便她是郡主。 所以她也不准备讲理了。 她上前两步,夺下了他手中的马鞭,问:“那打人,也是你的职责吗?” 汉子道:“郡主不知,有的时候情况所需,小惩大诫,军营中的规矩一向如此。” 楚玖扬了扬手上马鞭,皮质的鞭身割裂空气,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 汉子心里一紧,直觉不妙,刚准备说话,就见楚玖扬着鞭子朝他甩了过来,他反射性地要躲,那鞭子绕了个弯,竟还是落在了他身上。“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带出血肉和碎布。 大汉呆在了原地,守卫与易明琅也呆在了原地,秦霜微垂着头,透过纤长如蝶翼的睫毛,看着面前扬鞭的女孩儿。 楚玖知道这个汉子就是那日在她家中,喝醉了推秦霜的那个,也知道他定然欺负了秦霜许多,所以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她上个世界中修习的内力不在,然手头功夫却没忘,融合了避雪剑法的马鞭,保证鞭鞭入骨,后患无穷。 那汉子被打了三鞭就坚持不住,猛地起身攥住了马鞭,伸手一拉,楚玖不敌,踉跄两步,扑倒在地。随即抬起一张灰扑扑的小脸,撕心裂肺地哭喊: “爹!娘!皇帝舅舅!有人欺负阿筝啊!” 声音之大,悲痛之重,丝毫让人联想不到这和先前那个甩鞭子的小泼妇是同一个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