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恬今晚明显兴致很高:“诶你别骗我,说啊,怎么突然就来了?” 程景行要是就这么被白恬盘问,那他就不叫程景行了,打了个手势让白恬靠近一点。要不然怎么说是傻白恬呢,还真就往程景行那边挪了挪。 程景行笑着低头,凑近白恬的耳边。“我的故事很长,你脱了衣服我慢慢跟你讲。” 程景行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些许烟草的味道,打在白恬耳后柔软的肌肤上。 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整张脸开始涨红,白恬双手捂着耳朵连滚带爬地往沙发另一边退,好半天隔空对着他喊:“你有本事别说骚话啊!” 程景行看着她气恼的模样,潋滟眼波里都是笑意。 “没本事。” 白恬被他呛得一句话也不想说,觉得自己一瞬间少女心炸裂放他进来,是脑子短路时做得一个错误的决定。 程景行站起来,长腿一迈靠近她身边坐下,“怎么?生气了?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呀,可爱死了。” 她捂着耳朵蹬了几下腿往后退,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偏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 穿着睡裙的白恬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宜家,红扑扑的一张小脸,分外可爱。 如果是放在之前,她大概根本不爱搭理他的话,站在原地看他一会儿,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还想要说些什么,听到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还没等到白恬伸手推他,他慢悠悠地往后一退。 白恬的奶奶见到程景行有一些惊讶,问程景行怎么来了,是不是没地方去。 程景行最会在老人家面前卖惨,说家里只有一个人,晚上睡觉老是不踏实,这才来找了白恬。奶奶连忙说让他留下来住在这,小孩子一个人住着,总会是不太好。身子一转就要去帮他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住困,白恬答应着会收拾好房间,哄着奶奶先回房去休息。 程景行看着白恬低眉顺眼和奶奶说话的模样突然有些羡慕。 当年沈嫚怀他的时候沈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的母亲为了生下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和父亲那边的人从来都不亲近,他的父亲只会给他钱,他父亲现在的女人看他估计没有多顺眼。他的爷爷奶奶讲究门当户对,看不起他的母亲自然也看不起他。 这么一想想感觉自己还真是可怜。 白恬和奶奶说完话,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程景行站在床边望着她。他说:“有一点羡慕。” 她弯下腰去铺床,突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他的母亲。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难掩一身的气质,像是书香世家的大小姐。 知书达礼,明眸善睐。 她想,他大概同样在想他的母亲。 她是想起,而他是想念。 十里秦淮,灯火不休。 2013年,这一年S市有着四百多万人口。白恬却觉得,这四百万人里程景行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是那四百万分之一。 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还剩半分钟。平安夜最后的十秒,人们开始了倒数。 当数字即将到一的时候,不知是哪个方向有人先点燃了烟火,四面八方接连着响起烟火在空中绽开的声音。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窗外看去,似乎整个城市沉浸在五彩的烟火中。变幻的光透过窗户,辉映在站在窗边的程景行身上,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幻觉。 她小跑几步扑进他的怀里,说:“程景行,圣诞节快乐。” 他及时接住她,伸手把她往上托了托。像抱个孩子似的抱着她,让她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程景行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席卷暖意的春风,拂过他心窝变得一片柔软。她再一笑,忽的就融化开了。 她的手环在他的脖颈上,掌心接触着他的皮肤,小姑娘的手暖呼呼的。 她整个人都是暖呼呼的,用最笨拙的方法,想要安慰一下喜欢的人。 他看着白恬居高临下地对着自己,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 他说:“吻我。” 引着她挑起那个圣诞夜里的,一段旖旎荒唐。 白恬捧着他的面颊,低头,吻在他眉心落下。她垂下来的头发,有几缕滑进他毛衣的领子里。 轻柔的吻最终落在他的唇上,他回应着,顺势把她压在床上。哪怕她什么也不做,都是对他最大的引诱。 更遑论她给他的亲吻。 才铺好的被子被压在下边,从整齐到凌乱。他的手从她睡裙的下摆里探进去,最终摩挲在她的琵琶骨上,感受手中她皮肤的细腻。 小姑娘阖着眼,睫毛不经意地微微颤动。 皮肤下包裹的骨骼分明,程景行当时觉得这个小姑娘大概不可能再瘦了,她已经瘦到这个地步。 他那时候还不懂,精神上的打击才最能够让人消瘦。 他的思维在烟熏木香中停顿,想不起这个味道是来自哪个牌子。 石榴的果香中夹杂着一点点脂粉气,倒不显媚俗,诱人却不能多闻。交织缠绕在周身,比酒精要醉人,轻易就能有瘾。 他问她是不是用了香。 白恬想她当时的表情大概很茫然,他在亲热中停下,问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爬起来,抽出一些被子给她盖上。听她用缓慢的语速告诉他,“不是,是祖马龙的身体乳。” 她的两只手绕在他的脖子上,小姑娘反问他一个问题。她问他是不是小说里那个文人风骨,性情温如玉的书生。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摇头也说不是。 “我是精明又恶毒的狼,羊羔还小,总归要养肥了吃才不算亏。” 她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眨眨眼睛,又乖又可爱。 “哪里还小?” 程景行在她脑袋上薅一把,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她分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非要这样曲解,倒是不明白她和谁学坏了。 她笑起来,朝他伸出手要他抱抱。一双手臂在灯光下,白得晃眼,让那串珠子更醒目了。 程景行捉住她一只手,细细打量一圈,“哪来的?”暗红色的一串珠子,不是小姑娘喜欢的色系。材质很一般,打磨得也很粗糙,珠子里头有杂质,像是用一块不甚稀罕的玉的边角料制作成的。 她对花钱不太在意,平常身上随便戴一个小物件都是哪一年的限定。想来她是不会去买这样一串珠子给自己,只会是他人赠送的。 闻言,她把手伸到他面前转了转。她的腕子细,比那串珠子小了一整圈,松松垮垮地戴着,手腕轻轻一转动,传来玉石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奶奶从寺里带回来的,好像说是开过光,能保平安。我戴着好看吗?” 他和她躺在一块,隔着被子抱她,嗓音含着两人独处的特殊时刻才会有的低哑,“好看。” 他要是说不好看,这个小姑娘怕是要把它摘下来,再怎么都不肯戴着了。他不信神佛,但要是小姑娘戴着能保佑她,那也是好的。 她面对他侧躺着,手指在那串珠子上拨弄了两下,“那我去给你求一串,你也戴着好吗?我也想佛祖能保佑你。”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全部心思都放在程景行身上,不论做什么总要想到他。 程景行轻笑,他这个面相的人笑起来该是带着一些不正经。他总是在闲时挑着笑,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来逗她。可他这回说得太真诚,就连白恬几乎都要相信了他的说辞。 “求神拜佛,不如好好跟我在一起。神佛上帝,都不能事事如你意,我如你意。” 和程景行在一起的那一年,白恬只有十七岁。她的面容是年轻的,她的心理也还不苍老。她对这人世还抱着很多的幻想。 她是真的以为她可以陪在程景行身边很久。就算不能和他走完一生,但好歹可以陪他走一程。 都说死心塌地地爱一个人是不明智的,但程景行治好了她的病,却又让她病入膏肓。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程是这样的短,又是这样的多磨难。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对程景行的感情有多重,他已经离开。 从前只知道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却不知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他亲手为白恬筑起的一个春有百花冬有雪的世界。末日在他离开的那一天到来,这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 她活着,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她终于让自己成了这般模样,她这才意识到,无望地活着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程景行离开之后的几年里,她过得太难,身边却很少再有人劝她看开一点。只盼着她能寻到一点点执念,将她锁在这人世间。 但请一定要相信,这世上有些事是可以圆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