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笔直平阔,两旁的枫树主干挺直,枝枝相抱,叶叶聚拢,在深浓的暮色里,失尽了深红和苍青,变成灰黑模糊的树影,凝然不动地迎候着黑夜。 颜子意一辈子的勇气都被这几天用完了,通往酒店的枫树道变得异常的长,她拽着徐景行不敢松,神经绷得紧,稍微一点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道路左侧的空地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步,两步...窸窸窣窣踩在落叶上,一阵风掠过,黑影倏地逼至眼前。 颜子意像只惊弓之鸟,应激下惊叫出声,立马扑到徐景行身上。 黄健翔跑得快,大口喘着气,将手心的汗抹在裤子上,又扶正下滑的眼镜,有些懵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乌龟一样往前探脑袋,企图看清树袋熊一样挂在队长身上的人。 “头儿,怎么回事儿?” 徐景行眼中隐着笑意,拍了拍颜子意的后背,“是小黄。” 小黄当即炸毛,嗷嗷乱叫:“再强调一次,别叫我小黄!保安大爷养的那条狗叫大黄!” “和一条狗计较名分,出息儿。”徐景行淡淡瞥他一眼,托着颜子意的腰放她下来:“一惊一乍的怕什么,小黄比大黄文明,不咬人。” 黄健翔:“......!!” 颜子意方才一下失控蹦到他身上,反应过来后,害怕变成次要的,羞窘占了首位,慢吞吞地从徐景行身上下来,脸红耳根烫,简直没脸看黄健翔。 徐景行嘴角微勾,稍往前挡住黄健翔直勾勾的视线,问:“下午有没有什么情况?” 黄健翔惊愕地看着他家队长,怎么能笑得这么温柔恶心,也不知道他们外勤半天发生了什么质变,连他都看出了猫腻。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撒狗粮就算了,顺便踩他一脚算怎么回事? 黄健翔杵在原地翻着白眼汇报:“一切正常,没什么特别的情况。” 徐景行又说:“我这边有些新的线索,你去通知开会,让大家到我房间。” 黄健翔领了任务走了,颜子意被这一出闹的,再看向那些婆娑树影,走在幽暗的枫树道上,也不觉得恐怖了。 到了酒店,碰到刚下戏的陈茵,她身后跟着三个人,经纪人拿着平板电脑给她安排工作,一个助理拿着水杯一路笑呵呵地恭维她,另一个,也就是拿了被换的鞋被她骂的那个,勾着头提着大包小包走在最后。 走进电梯,谁也没说话,陈茵的目光透过电梯壁在颜子意和徐景行的身上转了转。 到了八楼,徐景行和颜子意在房间门口迎面碰到李由。 颜子意知道他们要开会,没黏糊,打了声招呼就刷卡回房间了。 徐景行看她关上门,往自己房间一看,人还没齐,对李由说:“人齐了给我发条信息。” 李由眼神一变,这小子春风拂面,不对劲,他的小眼神直往颜子意的房间瞟,“你这是?” “吓坏了,我去看看。”徐景行抬手敲门,里面的人开门也快,李由看着门板一开一合,人就进去了,他啧了啧,这小子,看不出来啊。 颜子意嘴角漾起一个笑,“不是开会吗?怎么来了?” “还没开始,过来看看。”房间亮着灯,情况一目了然,徐景行走到窗边,影视城朦胧的轮廓半隐在夜色里,他又探到窗外看了眼,外立面是平整的一面墙,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徐景行关了窗户,锁好,“晚上别开窗户,门也反锁了。” 颜子意点头,“嗯,知道。” 该说的都说了,一时无话,两人站在床头静默地对视。 颜子意纤长的睫毛上翘,弯成月牙儿,在眼睑上铺着一层阴影,睫毛一动,她笑了,眼里映着光,还有他的身影。 徐景行也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在床头坐下,将她勾过来抱在腿上。 失笑的前一秒,他们找到一时沉默的原因,太快了,猝不及防地相遇,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拒之千里,没有试探,没有犹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和好了,此刻拥抱在一起,恍如隔世,好像昨天还牵手在操场散步。 心头的小甜蜜才散开,徐景行突然皱起眉头问:“你吃这个?” 颜子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偷瞟他一眼,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解释道:“偶尔失眠的时候吃一颗。” 徐景行看着她,垂眉垂眼躲着他的视线,明显心虚,正想说什么,手机“滴”地响了一声,催他去开会。 他捧住她的脸,重重地吻下去。 依恋,却又没时间温存,他吻得格外深入有力,唇瓣紧贴着厮磨,柔韧湿滑的舌头缠着她勾旋搅动。 颜子意的心脏剧烈跳动,像有千万只鼓槌在擂,舌根被他搅得发疼,气也喘不过来,晕乎乎地抓住他的衬衫,酥麻感一点一点蔓延至每一个神经末梢。 接吻,不管是多精美的文字描述,还是多唯美的画面拍摄,都不及和他切切实实地吻一次,心跳、体温、气息,唇齿纠缠,舌尖缠绕,五感全部调动,欢愉感在大脑中绽开,连心都颤了。 颜子意坐在他的腿上,迷瞪瞪地想,两个相爱的人,情到浓处,怎么能不纠缠在一起。 徐景行很快放开她,咬了下她的唇,轻微的刺痛让她慢慢回神,光线一丝一丝回到眼里,听到他说:“回来再找你算账。” 颜子意怔怔的,还没明白他说什么,已经被放在床上,看着他风驰电擎地离开。 门“嘭”的关上,她一翻身,看到床头柜上的安眠药。 噢,想起来了。 她工作时间没规律,忙起来的时候和空中飞人一样,在不同城市和国家间飞,时差没倒直接进入工作状态,生物钟完全絮乱,精神压力大,又累,只能靠咖啡,安眠药和香烟调节状态。 对面房间,徐景行和同事们讨论完案情已经快零点,想着她睡了也就没去扰她,躺在床上明知该睡,脑细胞却依旧活跃,案子在脑子里轮番推理,一个画面连着一个画面,在乱七八糟的念头里不知什么时候睡去。 翌日清晨,天边的第一缕光破开云雾,影视城行将苏醒,就在这时,一声惊叫穿墙而来,刺破落定的宁静,异常尖锐。 徐景行悚然一惊,蓦地睁开眼,套上衣裤就往外冲,开门时对面那扇门正好打开,颜子意穿着睡衣,头发蓬蓬松松,眼神已经全然清醒,她问:“出了什么事?” 徐景行见她安然无恙,被瞬间悬起的心缓了一缓,说:“应该是前面的房间,我先过去看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黄健翔和其他刑警也赶来了,“徐队,怎么回事?” 颜子意刚迈出房间就被他推回去,“你先回房间。” “可是—” “睡衣。” “哦...” 黄健翔往这边瞟了一眼,看到一点白色的睡裙,还有一小节雪白的小腿,门就被关上了。徐景行的目光转过来,一秒从温柔缱绻中抽离,变得凝重而沉敛。 黄健翔推了下眼镜,跟上徐景行的步伐,他好像在电光石火间被喂了一嘴狗粮,这一大早的,简直不给单身狗活路。 尖叫是陈茵的房间传来的,她光着脚站在地上,指着地面的红色高跟鞋,手指绷得发抖,惊怒交加中掺着一丝害怕的颤音,“是谁!谁又把这双鞋放到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