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惶惶不安的傅泽芝听那内侍宣读完圣旨后内心更加忐忑。圣旨中连战亡的前军师都追封为平北郡公,子孙世代袭爵,皇帝不可能没在穆越昭发回的塘报中看到自己的名字,为何今日单单落下自己一人不赏?还是另有意图? 果然,那内侍宣读完圣旨后,又蹭蹭下得楼来,步履蹒跚地来到穆越昭跟前,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离去。 “父皇在崇明殿亲自召见你!”穆越昭有些疑惑。 嘉和帝已离开城楼回了宫,街上的文武百官及百姓们渐渐散去。 傅泽芝也大感不妙:穆越昭已卸了帅职,我已不是军师,只是普通一名平民百姓,皇帝为何单独召见我?只因为我的横空出世么?心念一转,对穆越昭道:“你可否将我们与摩利可汗结拜一事写在塘报中了?” “没有啊,这属于我们与摩利可汗的私交,又不是公事,怎么会写在塘报中,不过我打算见父皇时会一一禀明。” “这便奇怪了。” 阿齐虽连升十级,早已不是普通的书童,但依然跟随在穆越昭身边听用,听罢此言笑道:“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三人结拜,在场的两国将士皆是见证,这事恐怕早一一传十十传百了,皇上知道有什么稀奇的?”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父皇很随和,不用怕。走,随我进宫吧!”穆越昭拍拍她的肩膀,下颚朝着宫门方向一抬。 说话间,二人已在宫门处卸下了刀剑。宫门处京城巡防卫猎豹卫卫士对三人肃然起敬。傅泽芝心下明了,即便在和平时期,无人不崇拜英雄,何况还是少年成名的英雄。傅泽芝对他们一一点头示意,更是增加了卫士对她的好感。 皇宫,她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是在夜间,直奔皇后的凤仪宫偷取东西。而今日,是正大光明地被皇帝召见。真是世事难料,自己制造出来的多重身份,而今二进皇宫也是几多风雨几多愁。 崇明殿外,二人颔首而立,等待皇帝传唤。傅泽芝浑身不自在,有种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感觉。敬超的爸爸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可殿内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啊!这能相提并论么? 武陵皇宫别称紫霄城,内廷中的泰安殿是皇帝召见朝臣、批阅奏章、处理政务、接见外藩属国陪臣和岁时受贺、举行宴筵的重要场所。而崇明殿是皇帝主要居所,在整个皇宫中处于前朝后宫最中间的位置,再向北去,便是后宫。自嘉和帝龙体抱恙以来,将日常处理政务之处搬到了这里,既未踏足后宫,也可接见朝臣。作为傅泽芝这般特殊的人物,在崇明殿召见她,再好不过。 “殿下,芙公子,皇上召二位觐见,齐将军请在殿外侯旨。” 嘉和帝身边的贴身內侍莫离亲自出来传旨。他的官阶本在阿齐之上,但他看着穆越昭长大,对阿齐也十分熟识,现下阿齐从一名皇子侍读晋升为五品将军,明显得皇帝看重。即便不与这二人熟识也知道阿齐前途不可限量,他在皇帝身边多年,深谙这官场的处事之道。 “是,莫公公。”阿齐依宫规向他行礼,随即接下穆、傅二人的披风和头盔,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踏进了崇明殿。 在傅泽芝心中,皇帝所居住的地方应是富丽堂皇,四处流光溢彩,那些个奇珍异宝应是数不胜数。可当她踏进殿门时,并不是想象的这般。这里装饰简朴,并没有过多华丽的内饰,但样样物件颇为考究,也不失天家之子的身份,最醒目的当属右手边的高层书架,或木简或卷轴或装订本堆满了整整九层,她暗自惊叹嘉和皇帝乃是一勤政天子。整个大殿色彩偏暗,只一张金漆雕龙宝座透射着异样的光辉,皇帝正端坐于上。 “儿臣给父皇请安!” 在进殿之前,穆越昭已交涉过傅泽芝一些基本的规矩。是以当穆越昭跪下时,傅泽芝在他身后也一并跪了下去。 “草民芙蕖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越昭卸了帅职,她也只是平民百姓一个。 嘉和帝摆了摆手,温言道:“此处并无外人,平身吧!” 二人起身,傅泽芝依穆越昭之言颔首而立,没得到皇帝的许可,还不敢抬头去看这天之骄子。莫离替嘉和帝换上一盏水温适中的雪山含翠便退至身后。 “昭儿近几年在军中历练,也愈发有大将之风了!”嘉和帝侧头对莫离浅笑道,言语中尽显父亲的慈爱,只是声音有些干哑,身体似乎仍有微恙。 莫离哪能不会意,陪笑道:“是呀,三殿下也愈发有陛下您当年的风采了!这次打了胜仗归来,不知陛下有什么封赏?哎呀,老奴看着三殿下长大,如今殿下也能独当一面,老奴也不得不服老哟!” 穆越昭但笑不语,这莫离自他父皇登基以来,一直跟随左右照顾其饮食起居,是他先祖父亲点的近身內侍。此处并无外人,说话间如同寻常人家的家长里短,其乐融融。 傅泽芝听罢,瞬间感觉龙椅上坐的并不是一位高处不胜寒的九五之尊,而是一位关切爱子的慈祥老父。 嘉和帝笑道:“你这老东西!你就比朕长个几岁,你老了,朕不是也老了么?” 莫离假装掌嘴:“哎哟,瞧老奴这嘴,陛下您不老,正当壮年呢!” 嘉和帝故作生气道:“你与朕加起来快百岁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儿比谁老,也不怕笑话么?” 饶是穆越昭那云淡风轻的性子也忍不住笑道:“看着父皇谈笑风生,想来父皇身子愈发康健,无论父皇多少岁,只要您身体康健,就是儿臣最大的福气!” “瞧瞧,瞧瞧,还是三殿下惦记着陛下您呢。”莫离由衷地赞道。 傅泽芝暗忖:在这皇家,儿子向父亲问安也充满了玄机,但此处并无外人,且就穆越昭那性子,这几句话说的应是肺腑之言。哎,一入宫门深似海,就连最寻常天伦之乐在冷冰冰的宫墙中也近乎灭绝。 “昭儿,今日在城门大封三军,你可还满意?”嘉和帝收起笑容,面向穆越昭正色道。 穆越昭颔首道:“父皇怀柔天下,如今北方战事已息,上至将军,下至士兵,父皇恩泽三军,儿臣且敢非议?” 嘉和帝笑道:“你这宠辱不惊的心性自小到大就没变过,赏你一根针与赏你一块金,总是这么不咸不淡。不过,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喜形于无色,若辰儿和颀儿的性子能有你一半,朕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