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走了很久了,杨玉真仍旧在原地站着,久久未动。 微风轻拂,几瓣桃花飘落在杨玉真的发上,侍书看着喜欢,便指给奉墨看,两个丫头嘀嘀咕咕的,不一会儿便笑成一团。 杨玉真嘴角也挂着些许笑意,那条幽深的小道两旁,树木横生,芳草萋萋。蜿蜒曲折,长的看不到头。 两个丫头笑闹了一阵,侍书才顺着杨玉真的目光看去,路尽头早已没有了湖阳的身影,只不过暮色渐临,略有些灰暗了。 “小姐,咱们回吧?” 杨玉真堪堪回过神来,“她是一位奇女子,我好羡慕她。” 奉墨噗哧一乐,打趣道,“小姐羡慕她做什么?以我看,不过是个浪迹江湖的女侠客而已。不过,别人不知道,咱们却晓得,小姐一身武艺,绝对不输她去。” 杨玉真回头笑道,“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侠客。” 侍书不解的看着杨玉真,歪着脑袋认真问道,“难道,还是什么江洋大盗吗?” “你啊......”杨玉真被侍书的话语逗乐,一面转身向回,一面轻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湖阳公主。” 侍书手中的酒壶差点抱不稳,惊愕道,“五公主?小姐,你不是在寻奴婢开心吧?” 杨玉真笑着看了看侍书,轻轻摇了摇头,“这些话你们权当是我的臆测吧。也不要和他人提起这件事情。” 杨府的擂台结尾办的极为简单,甚至于很多人都不太理解这般路上杀出的程咬金怎么会那么戏剧化的输给了一个穷酸书生,很多人扼腕长叹,也有人不死心的再上门去打算问个究竟,可是杨府却早早收了场,只道三天后,三月初十乃是一个天道吉日,杨府将要嫁出女儿,还请各位乡亲朋友到杨府喝喜酒。 李勋晕晕噔噔的被小厮们请进了杨府,安排在上宾位置,又有丫头婆子们来裁量身形。李勋被领着转,脑子里仍是想着湖阳对着自己不耐烦的神情,“哎呀你这个书呆子!我让你打你就快打啊!磨磨唧唧的!你到底还想不想娶杨玉真?!” 李勋坐在椅子上,闷闷地端起茶杯来,张口就喝,一旁的丫头金玉一句“小心烫!”刚刚出口,李勋已是嘴巴火烧火燎起来,良玉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快步上前倒了杯凉茶给李勋漱口,一边皱眉道,“金玉,你也忒不着心了!” 金玉委屈地扁扁嘴,却也不敢顶嘴。李勋忙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原是我自己的不是。” 良玉见李勋并未要危难金玉,才舒了口气,福了一福后,带着金玉下去了。 李勋见着两个丫头也离开了,心下稍稍放松了些,随即便起身在屋内踱来踱去,似是开心又似是不愉。 再说这边东方胜策马而去后,临近傍晚之时已经到了京郊附近,东瑾见东方胜额间沁出细细的汗珠,不由道,“爷,前面不远就是驿站了,咱们去歇一歇吧?都到了京郊了,喝杯茶再回吧?” 东方胜“嗯”了一声,临近驿站才发现里面侍卫林立,竟是有大人物在此一般。 见两匹快马飞驰而来,侍卫已经警觉起来,纷纷站起。待东方胜两人停马驻足后,为首的侍卫大惊,赶紧走出驿站,对着东方胜一揖道,“末将蒋旭参见侯爷。” 东方胜扯了马缰,翻身下马,看了看蒋旭,又看了看驿站里面的侍卫们,不由问道,“好大阵仗,里面是什么人物?” 蒋旭在东方胜的示意下起身,回道,“是公主府的王公公。” “公主府?”东方胜冷笑一声,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进驿站。远远一看,果然坐在上宾之位的,可不是那个成天追着湖阳叫姑奶奶的王公公吗! “哟!看看这是谁?”熟悉的语调传来,一股子带着鲜花汁子的味道也随即扑鼻而来,虽都是花香,但比起杨玉真身上那种幽香,简直不能靠近。东方胜不禁皱了皱眉,眼瞧着王公公笑脸迎上,“这不是世子殿下吗!” 东方胜从来都不喜欢这个王公公,虽然他接触并不多。 皇帝一共有八位公主,只有五公主湖阳是先皇后萍慈皇后所出,所以极受皇帝喜爱。萍慈皇后过世后,皇帝对于这个女儿更是加倍的宠爱,甚至调了萍慈皇后身边的王公公来公主府伺候着,生怕委屈了湖阳。湖阳自小没有了母后,性格娇纵的紧,平日里闯祸后的烂摊子,大多是王公公帮着收拾,这么多年来,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可是如今...... 东方胜想到此处,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道,“我可当不起王公公一句殿下,公公的殿下现在怕是在漓州美人在怀,好不惬意呢!” 王公公有些丈二和尚,倒是东瑾忙着解释道,“我家世子今儿本是去漓州比武招亲,想迎娶知州的千金,可不料想,公主中间插一杠子,生生坏了事,世子正生气呢!” 王公公这才明白过来,随即赔笑道,“公主不懂事,世子殿下莫要怪罪。” 东方胜不也理他,直直的朝着内堂去了。 王公公刚想跟上,东瑾却一把拉住他道,“公公莫怪,世子很是中意这位杨小姐,却被公主搅了局,自然生气。这个火头上,公公还是不要浇油了。” 王公公想了想,笑道,“公主是个女孩子,怎么娶得那位千金,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东瑾道,“是不是误会已经不重要了,咱们世子生公主的气,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消不了。”看了看远去的东方胜,东瑾又凑近了王公公悄声道,“不过公公说得对,公主是没有法子娶回一个王妃的,公公见多识广,定能帮公主一把。” 王公公心思活的很,听到这句话,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笑道,“自然,咱们现在就往漓州去,还请世子殿下放心请旨去吧。” 灯下,美人拂去窗边的落花,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株海棠出神,不过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扫连日来的沉闷,竟也像侍书那般带了一些活泼的气质来。 屋内的侍书忙忙碌碌的收拾着床铺,奉墨端了清水来给杨玉真净面,见杨玉真斜倚着窗,脸上挂着笑意,不禁也跟着笑起来,“咱们小姐可算是要嫁人了,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啦!” 杨玉真回首,看着奉墨打趣的样子不禁嗔道,“好大胆的丫头,几天不管束你,你倒调侃起我来了。” 侍书一面铺床,一面回道,“小姐别看了,下午起就一直盯着李公子的房间看,难道不知道,这新婚大喜之前,新郎官和新娘子是不能见面的吗?” 杨玉真噗哧一乐,举起书卷佯作要打,“好哇,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造反了,看我这几天就打发了你们出去,也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新娘子。” 奉墨笑的赶紧求饶,“我可不要嫁人,我还要伺候小姐,等小姐嫁人后,再侍候小少爷,小小姐!” 杨玉真面色一红,呸了一声,“明儿就打发你们出去,叫你们再胡说八道。” 这边杨玉真满怀着憧憬的沉入梦乡,那边杨锦林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么说,你是没有见过湖阳公主了?”王公公气定神闲的坐在主位上,一面喝着茶,一面问道。 杨锦林赶紧回道,“不曾。” 王公公哼笑了一声,随即转开了话题,“听说府上刚刚招了亲,不知道招的是哪位公子啊?” 杨锦林心下一惊,随即也有些忐忑起来,“回公公的话,招的是小女的青梅竹马,李勋李公子。” “哦?”王公公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位李公子好大的本事,竟能比得下相府的杜公子和侯府的世子,不知是个什么样俊秀出彩的人物啊?” 杨锦林有些讪讪道,“侥幸而已。” 王公公合了茶杯盖子,抬眼望向杨锦林道,“杂家都到了这儿了,怎么着也得过过眼啊,杨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李勋被带到中庭的时候,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主位上坐着杨锦林和一位不知名的人物,便是心下有些慌乱起来。 “小婿李勋,拜见岳父大人。” 王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倒是个能看过眼的,杨大人好福气啊!” 杨锦林连道不敢,又对李勋道,“这位是宫里的王公公。” 李勋又要参拜,王公公连连摆手,放下茶杯,也不看李勋,“自古以来啊,这官宦人家的婚姻大事,说白了,那就是权势和权势的联姻,家族和家族的联姻。现在杨大人拒绝了侯府,又拒绝了相府,偏要选择这个青梅竹马的李公子,我想,这位的家世怕是要大过侯府去,杂家怎敢受着一拜呢?” 李勋面色一僵,随即诺诺的看了一眼杨锦林,杨锦林不愿多说,只陪着笑道不敢。 李勋眼瞧着杨锦林恭敬的样子,不由生出几分自卑之心来,又复而气势起来,挺直了腰板道,“这位公公,虽然我李勋不知道您是什么高位,但是家父李翰,曾任靖州知州,也不算无名之辈。我和杨小姐曾有婚约,若不是......以后我自当尽力护得杨小姐周全。” 王公公听得这话,不由抬眼多瞧了李勋,面色也挂了笑意,“我瞧着这位李公子弱不禁风的样子,是怎么赢了世子,拔得头筹的呢?” 李勋直言道,“打败东方胜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位侠客。” “哦?”王公公像是来了兴趣,接着问道,“侠客?” 当杨玉真得知李勋不告而别,甚至只留下一封退婚书给她,一句解释也未曾留给她时,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奉墨,连声音都带着颤音,“你说什么?” 奉墨不敢大声回,只小小声道,“李公子走了,只留下了一封退婚书。” 杨玉真脚下一软,侍书连连扶住,随即破口大骂,“这个混账东西还敢退我们小姐的婚?!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杨玉真面色苍白,抓着桌角的手指因用力而褪去血色,桌几上的嫁衣那般鲜红,如同烈火一般灼伤了她的眼睛。 “我不信!”杨玉真摇着头喃喃道,眼中已经是蓄满泪水,“我不信!!退婚书呢?退婚书拿来!!” 奉墨颤巍巍的递上那封退婚书,不敢去看杨玉真。 一把夺过那封信,草草看完,杨玉真踉跄一步,手一松,那封信便飘然落下,“奉墨,你说,世间薄情亦如此!我杨玉真,没想到也落入这俗套之中!也会被这世间轮回!!” 侍书看去,那封退婚书上赫然写着,“已娶妻”、“杨大人不愿平妻之位”、“各不相干”、好自珍重”等字样。 侍书正欲开口大骂,杨玉真突然厉声叱道,“李勋!!你好狠的心!!苍天!你不公!我...”这样激动着,竟是咳出一口鲜血,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下,面色苍白至极,竟是昏了过去。 侍书奉墨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将杨玉真抱回床上,又请了老爷,请了大夫。 杨锦林并不曾对杨玉真多解释什么,只道让侍书奉墨伺候着,先将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