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余梁让李乔打包了一盒饭菜,饿着谁也不能饿着许老板。然后一行人又来到许跃的住处。这家伙正围着救他一命的那只水缸转圈,边转边数:“31,32,33……” “许先生,开饭啦!” 李乔把饭菜摊开,放在凳子上。 “啊,吃饭,吃饭——” 许跃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 许跃当然听不进劝言,为了快点吃完,索性把筷子扔掉,直接用手抓。 “他已经这样了,还要带他走吗?”村长担忧地问。 “当然!”余梁说,“哪怕他是一具不能说话的死尸,我们也要把他带走!何况,他还能说话呢。” “他是能说话,但说的都是胡话,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懂!” “他说的是不是胡话,谁都无法确定,这需要科学检验。”余梁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方队,我们找到许跃了。” “好事,尽快带回来就是了。” “他疯了。” “疯了?!”方队的音调陡然提高了八度。 “脑子有点问题,精神不太正常。” “真疯还是装疯?” “看不出来。” “那就带回来进行鉴定!” “我担心他不配合。” “软的不行,来硬的,你们三个干嘛吃的?” “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余梁转而问刘主任:“那些用来吓唬许跃的纸扎还在吗?” “烧光了。” “撒了一地的女人照片呢?” “也烧光了。” “靠!”余梁很郁闷:“许跃的汽车呢,不会也烧光了吧?” “汽车烧得只剩一个空壳了。”刘主任傻乐道,“我见没人要,扔了怪可惜,就把它卖给收破烂的老朱了。” “老朱呢?” “回湖南老家了。” 余梁有点想哭:“那晚,火烧起来的时候,是你最先发现的吧?” “应该是。” “房子先烧起来的还是车子先烧起来的?” “你这么一问,”刘主任摸着下巴,沉思道,“我倒觉得事情有点古怪了。” “怎么个古怪法?” “我和村长招呼村民冲进院子里救火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那辆汽车就停放在柳树下面,除了四个轮胎干瘪无气,其他地方完好无损。然后大家跑来跑去,提水灭火,谁都没留意汽车的情况。结果你猜怎么着?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汽车也着了火,熊熊燃烧啊,人都没法子靠近!” “有人混进了村民的队伍,表面上是救火来的,实际上火上浇油!” “是啊,事后我也曾这么想过,那个神秘人并没有离开,一直隐藏在暗处,他伪装成村民,变着法儿的整许跃,想把他至于死地。他混进了救火人群,就是想亲眼看到许跃被活活烧死的样子,结果许跃躲进了水缸,谁都没见着他。神秘人不甘心,一气之下把汽车也给烧了。那晚火光冲天,场面混乱,没人注意他,所以他才能得逞。” 余梁点点头,目光转向扒完饭的许跃,他看许跃,许跃看他,他盯着许跃的眼睛,许跃也盯着他的眼睛。大家屏气凝神,良久无言。 “哈哈哈——” 余梁大笑。 “哈哈哈——” 许跃也跟着大笑。 “我走了。” “我走了。” 许跃鹦鹉学舌,重复余梁的话。 余梁贴进黄曼,在她耳边低语:“他不是疯了,而是傻了。” 许跃有样学样,但没听见余梁的话,他扑在村长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直起身子,后退一步,嘻嘻哈哈地乐。 “时间不早了。”余梁低价头看看手表,对村长主任说,“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得赶紧回去复命了。” 村长说:“我就不留你们了,以后有时间来芦苇村做客!” 余梁笑笑,走到许跃跟前:“把手伸出来。” 许跃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还没等放下来,余梁迅速将一幅明亮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说:“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到底是真是假,是有是无,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许跃大声嚷嚷,极力挣脱。 余梁一记闪电般的右勾拳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很配合地昏倒了。 “收队!” 村长主任前方带路,黄曼居中,余梁和李乔架着昏迷的许跃走在最后,一行人来至在村口河边。船家见他们过来了,马上支起长篙,调转船头,风吹云动山不动,水移船移岸不移。很快,小船停泊在众人脚下。 余梁等人上了船,与村长主任拱手告别,船家吆喝一声:“列位坐好啦,开船喽——” 小船便顺风而驶,顺流而下。 不算宽敞的船舱里,李乔专心守着许跃,余梁和黄曼并肩而坐,窃窃私语。微风轻拂,芦苇沙沙,夕阳无限好,黄昏快来临。 “大黄,”余梁笑道,“家里的煤气快用完了吧?” “嗯,快了。”黄曼摘下警帽,让挽住的头发披散开来,“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帮你换煤气啊。” “真心吗?” “百分百啊,难不成我还憋着坏心眼?” “我看你就是憋着坏心眼!”黄曼娇嗔道。 “冤枉啊!” 余梁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上回给你帮忙,一顿饭都没让你破费啊!” “怨我吗?我留你吃饭了,谁让你那天有事儿来着。” “有事是借口,你还真信了,我是不好意思。” 余梁捂着嘴嘿嘿傻笑。 “天呐!”黄曼仰天长叹,“全局最有名的厚脸皮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不信拉倒,这回帮你干活,你可得管饭呀。” “嗯,看你表现吧。” “不会吧?”余梁很认真地批评道,“你这是典型的奴隶主思想、大小姐作派!” “是啊是啊,”黄曼一脸骄傲,“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奴隶主,永远是大小姐!实话告诉你,想做我奴隶的人多得很呢,竞争很惨烈的!” “我有优势我不怕。” “啥优势?”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余梁摇头晃脑地说。 “喂喂喂!”黄曼气得真跺脚,“明知道本姑娘没有文学细胞,偏又整些诗词给我听,什么意思啊你?” “就是这个意思——” 余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黄曼面颊上亲了一口,随即跳开,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让黄曼开心的愤怒无处发泄。 这一幕,船家和李乔都假装没看见,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出卖了内心。 黄曼平时大大咧咧,自诩女汉子,这一刻却羞得满脸通红,如果不是河水太凉,她真想跳下去,直接游到对岸! 余梁太坏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就不怕——他怕什么!他可是局里头号的厚脸皮!况且男女之事,就得男人主动一点,难道不是吗? 黄曼的幸福像花儿一样绽放。 船儿靠岸,众人弃船登车,余梁突然心有所动,折回去叫住船家:“大爷,耽误您几分钟,您平时住村里吗?” “我住船上。”船家答道。 “前天深夜村子里失火的事,您听说了吗?” “村里人都知道啊,烧得挺惨,真是特别诡异的一场火。” “诡异?”余梁竖起了耳朵。 “可不是咋的!” 船家打开了话匣子:“那天晚上,我闲得慌,想起了交医保的事。村委会都广播好几天了,老拖着也不是办法,毕竟年龄大了,指不定有个头疼发热的时候,把医保交了,看病拿药好歹能省几个钱。况且六十元钱,不算太多。于是我去了刘主任家,给了他一百元,但他没有零钱找,就让媳妇儿出门去换。我只好等着,他媳妇儿回来后,只找了我二十元。我很纳闷,问她,另外二十呢?她微微一笑,然后敞开外衣,从怀里掏出一瓶古井贡、几包花生米,说难得来一次,唠唠再走嘛。我也乐了,喝就喝吧,人生难得几回醉。就喝开了,我还行,刘主任量浅,三两就睡着了。他媳妇超能喝,一盅盅和我拼,一直喝到见底儿,才算拉倒。 “从主任家出来,我的步子有点晃,脑袋昏沉沉,这酒的度数比较高,我有些招架不住了。抬头看看天,不见月亮,也不见一颗星星。点了支烟,边抽边走。也怪我手欠,黑暗中将尚未燃尽的烟头远远扔了出去,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还没出村呢,无意间回头一看,天王老子的,居然起火了,就在村子西头,我经过的地方!我傻眼了,回过神来,飞一般跑过去,我想弄明白咋回事,是不是因为我丢烟头造成的。当我来到着火的地方,我认出了是新来的许老板的住所,我担心出人命,惊慌失措地攀上院墙,想看看里面的情况,这个时候,唰!一道黑影从我眼前飘过,速度快得像激光一样。我根本没看清,眼睛花了一下,那道黑影就消失了。 “我跳到院子里,准备破门而入把许老板救出来,刚要移动脚步,那道黑影又出现了,就在房顶上,像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黑烟窜上去,它隐藏在黑烟里,火光冲上去,它漂浮在火光中。老汉我吓坏了,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景象!也不想着救人了,先救自己再说!我不敢再作逗留,扭头就跑。回到船上,惊魂未定,钻进被窝,汗如雨下。我想了又想,许老板院子里铺的都是砖块,根本没有草垛,没有易燃之物。即使烟头仍进了院子,也不可能引发那么大的一场火灾。这么一想,我才觉得宽慰,没了负罪感。” “听您所言,那场大火确实有些怪异。”余梁低头沉思。 “是的,我不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般家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回想起来,老汉我也觉得挺可怕呢。” “没什么怪力乱神。”余梁坚定地说,“世上本不存在鬼魅,所以您无须多虑。再者说了,鬼是没有影子的,所谓的黑影,十有八九是人了。” “如果有人故意纵火,那人肯定是许老板的大仇家。” “有道理。不过,究竟是谁呢……” 余梁眯缝着眼睛,向船家道声多有叨扰,然后拍拍屁股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