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村里有没有陌生人出现?”余梁直截了当地问。 “有。”村长不假思索地说。 “一个胖子,姓许?” “对,是他,他叫许跃。” 余梁三人击掌欢呼,成功近在眼前。 “冒昧问一句,村里的人,你都熟吗?” “说实话,不太熟。”村长望河兴叹,“唉,这个官不好当啊,我几次想调离,几次受阻。领导说,这是对一个干部爱岗敬业的考验,你可不能掉链子!” 这时候,渔船行至河流中心,河面上突然刮起一阵旋风,整条船被风带着旋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船家和村长似乎见怪不怪,渔船恢复正常行驶时,他们面不改色,若无其事。余梁趔趄了一下,右手支着身体,才不至于摔倒。 黄曼和李乔不幸倒下。 李乔的头磕在了船板上,帽子掉地,差点被风吹走;黄曼看上去没事,站起来后,手捂嘴巴,似要呕吐,身子摇晃,似要再倒下。余梁见状,立即敞开怀抱,拥住警花,同时一只手扬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我有点晕船了。”黄曼干呕一会,脸色十分难看。 “第一次坐船吗?”余梁问。 “你说对了,还真是第一次,所以有点不适应。” “没事的,习惯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黄曼翻出纸巾,擦干嘴边的秽物。 渔船终于靠岸,村长带头下船,并叮嘱船家原路返回,看好警车,不然后果自负;然后带领余梁等人进入村庄。 余梁一直搞不明白黄曼肩上的挎包是用来干嘛的,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没有问,上船的时候,她居然还没放下,继续挎着,这会到村口了,他终于理解其用意了。 黄曼打开包,掏出三件大小不一的大褂、口罩和手套。 “我找医院的朋友弄来的,很不容易的!你俩别愣着了,穿哪!” 黄曼边说边动手。 “姑奶奶,饶了我吧。”李乔连忙摆手,死活不愿意。 “好心当成驴肝肺!老余你穿不穿?” 余梁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村长,然后板起脸来,低声呵斥黄曼:“快点脱掉!人家拿我们当朋友,我们拿人家当什么啦?真是小孩子心性!” 受了批评,黄曼嘟着嘴,作生气状,但还是乖乖收起了一堆行头。 迈步在芦苇村的大道上,余梁像游客一样观察着周围的景物。 这个传说中可怖的村庄,处处充满世俗生活的气味。 清一色的房舍和院落,纵横交错,齐整划一。门前晾晒着各种农作物,院里栽有柿树和枣树。村民们各忙各的,冷漠而从容。有人扛着锄头准备出门,有人端着饭碗正在扒食。有三五少年围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下着军棋,也有年轻少妇抱着哭叫的幼儿不停地拍打…… “许跃来到村里以后,”村长边走边说,“买下了一处老院子,开始了独自的生活。他亲口告诉我,他不怕死,就是舍不得老婆孩子,他怕她们受到伤害。我就劝他,上天眷顾所有悔改的人们,只要你不放弃,肯定会得到救赎。” “他来多久了?”余梁问。 “我算算啊。” 村长掰起手指:“从上周三到今天,一个星期了。” “没出什么乱子吧?” “呵呵——” 村长苦笑:“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说话间,许跃的住处到了。 马上要面对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余梁三人下意识地提高警惕。 黄曼和李乔亮出了黑亮亮的配枪,余梁也作好了随时加入战斗的准备。 村长神色坦然,大喊一声:“许老板,有贵客来访!”伸手推开了院门。 余梁三人冲进去,映入眼帘的景象,匪夷所思。 院子中央有棵光秃秃、黑糊糊的柳树,树下跪着一人,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从他肥胖的体形来看,必是许跃无疑。 他冲着大树,不停磕头作揖,嘴里念念有词:“人不是我杀的,人就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吗,好像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杀,我杀了……” “前天深夜,”村长说道,“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房子,也殃及了院里的柳树。然后许跃就疯了,神智失常,丢了魂一样,不是四处跑动,就是参拜神灵。” “查出是谁放的火了吗?” 余梁有点败兴,不辞劳苦地赶过来,为何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是哪个环节出纰漏了,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不知道。”村长一脸无奈,“没法查。很多人认为是许跃自己干的,他失常在先,纵火在后——刚得艾滋病的人大多悲观厌世,尤其许跃这种身份的人。他抛弃了家人,不肯接受治疗,说明他没有想通;他来到芦苇村,选择继续苟活,说明他又想通了;他一把火烧光了所有东西,而且精神出现了问题,说明他又想不通了。” “事发当天,大火是几点钟烧起来的?有没有目击者?谁去救的火?救火的时候许跃在哪里,在干什么?”黄曼连珠炮一样问道。 “让我好好想想啊——” 村长闭上眼睛,很快想到了什么:“这事儿吧,得从头说。刘主任有早起的习惯,那天他肚子不舒服,起得更早,五点就爬起来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呢,鸡都没叫呢,他第一个发现了许跃的住处失了火,也不是很震惊,这种事情在我们村太常见了。经常有人想不开,投河的,上吊的,割脉的,喝药的,没办法啊,都是病人,不知道啥时候能像正常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刘主任找到我,啪啪砸窗户,说村长你要不要管一下,那个新来的胖子要自焚呢,火都点起来了!我立马起床,带上手电筒,和刘主任一起去查看情况。火势很大,我们无法近身,只好召集村民前来救火。天亮之后,火被浇灭了,房子烧得没法住了,以为许跃被烧死了呢,结果在厨房的水缸里发现了他。他昏迷了,估计是呛的。醒来后就疯了,啥也不记得了,老念叨自己杀人了自己没杀人,估计是受刺激受大发了。” “那么,这几天,他住哪儿了,吃什么?” “他哪儿都不愿意去,谁招他,他咬谁,下嘴可狠了,刘主任就被咬了一口,痛得直叫娘。我们帮忙修葺了厨房,砌了个炕,又弄来两床被子,将就着能睡。一日三餐由我和刘主任轮流送。他虽然疯了,饭量却很大,能吃能喝的。” “刘主任在哪?”余梁问。 “村委办公室。” “能让他过来一下吗?我们有话问他。” 村长似乎很为难:“村里就我们两个干部,办公室不能没人看着。这样吧,咱们到村委办公室谈吧,那里环境好一点。” “也行。” “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 黄曼向余梁使个眼色,余梁会意,逼近正在磕头的许跃,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喊出一个名子:“苏一敏!” “啊——” 许跃转头打量余梁,眼神混浊,暗淡无光。 “你还记得苏一敏吗?她怎么死的?” “我、我不知道!” “她是你杀的,对不对?!” “我没有——” 许跃猛地推开余梁,返身就跑,口中尖叫:“我是清白的,她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余梁李乔赶紧追上去。 许跃在院子里饶了两圈,然后闪进厨房,钻到被窝里,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像得了疟疾一样,身体不住抖动,复读机式的话语喷薄而出:“不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