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大阶梯教室里，正进行着一堂关于材料物理的授课。当讲台上的教授谈到最新的纳米材料时，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举了手——“卢教授，您刚没提到石墨烯在储能技术上的应用，您对这种电池是怎么看的？”　　　　他的提问换来教授赞许的眼神。　　　　而在同一时间，桌下的某个角落，男生背包里的手机无声地亮了两下，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迅速灰暗了下去。 　　　　* * *　　　　丁歌坐在剧院后台的准备室里，握着手机，心里有些方。她这时才知道，袁老师请她救场的合唱，是一个什么规模的节目。　　　　……会上电视呢。　　　　虽然袁老师一再强调这只是一个小电视台，没几个人会看的——但对从小就没什么镜头经验的丁歌看来，这简直比她是一条龙还要吓人。　　　　555，我真是一条最没出息的龙了……　　　　丁歌在心里泪流成河，习惯性地去找好基友求安慰，可是小舟舟估计又在上课，没回她的信息。丁歌顺着对话框里的顺序，点开最近消息最频繁的群聊，往里面投了一个对手指的哭脸表情包。　　　　【丁歌：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方啊现在】　　　　【王博涵：可可妹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哥去揍他。】　　　　【丁歌：=。=王小龙同学，我最后一次通知你，再那样叫我的话，我是真的会让师兄踢你出群的哦，我明明还比你大了两个月好不好……】　　　　【周维韬：@丁歌，发生什么事了？】　　　　【丁歌：临时被拉到一个千人大厅里唱歌，还有电视台录播……马上就要登台了……我现在手心里都是汗……】　　　　【周维韬：在哪里演出？】　　　　【吕杰：撒花】　　　　【吕杰：师妹这是要献出你的屏幕首秀了吗？在哪个台？我现在就去守着看你。】　　　　【丁歌：师兄你这样说我更紧张了(~>__　　　　【吕杰：不用紧张啊，你可是连瞬移都体验过的小龙哎，区区一个唱歌有什么好紧张的】　　　　【丁歌：可是瞬移都没人看到啊，而这次唱歌，现场就有一千人在看呢……】　　　　【吕杰：那我问你，你唱歌时如果是对着森林里的一千棵树，或是对着原野上的一千只蜻蜓，你会紧张吗？】　　　　【丁歌：不会吧……】　　　　【吕杰：那不就得了~你要知道，在台下听你唱歌的观众，对我们而言跟树、跟蜻蜓没什么区别——都和我们都是不同物种啊。】　　　　丁歌囧了一下下……然后发现，她竟然真的有被这种神奇的理论安慰到了。　　　　【丁歌：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果然是有问题找师兄啊哈哈】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她收到了一条私信消息。是小舟舟回她了吗？她笑着切换出去，却发现是周维韬在私信里给她发了一个半分钟的小视频。　　　　嗯？是什么？　　　　丁歌点开播放键，才看了几秒就笑翻了。原来是一段猫狗大战的小视频，里面的二哈被小白猫欺压得死死的，各种逗逼的表情层出不穷。　　　　【丁歌：哈哈哈哈太逗了，你哪里找来的？】　　　　【周维韬：这是我压箱底的私藏，轻易不给人看的。】　　　　【丁歌：你这视频绝对有毒，我又点了重看，现在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周维韬：那上场之前多看几遍。】　　　　【丁歌：不行不行，我怕看多了一会要笑场[笑哭]。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就怕一会唱到一半会笑出声来[捂脸]。】　　　　【周维韬：笑场也没事啊，和下面的同学解释下你在笑什么，说不定还能给你的节目拉拉印象分。】　　　　【丁歌：不是同学啦，这不是学校组织的比赛。】丁歌简单和他解释了一下，无意间回答了他在群里问过却被她忽略了的那个问题，说了今晚的演出地点。　　　　和小伙伴们聊了后，丁歌放松了心情，倒也没有再刷周维韬发过来的小视频，而是收敛起情绪，重新温习了一遍下午袁老师教她的发音技巧。　　　　她这回可当真是被赶鸭子上架，袁老师下午只教了她十来分钟，就重点去排他们方阵里的合唱了。不过好在她独唱的部分就只有两句歌词，并不难。　　　　将近八点半的时候，到他们的节目上台了。这时候，队伍里的爷爷们统一穿上了衬衫和西装背心，打上了领结，头上还戴着一顶绅士帽，看上去就像是从法国的文艺沙龙里走出的绅士一样。而奶奶们则身穿白色礼裙，有序地站成整齐却并不呆板的队列。　　　　虽然台上的人挺多，但还是有眼尖的观众注意到，站在第一排角落里的一个“小绅士”穿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是衬衫加背心，“他”是衬衫加背带。不过等节目一开始，倒也没人去注意这点小细节了。　　　　不得不说，袁奶奶把这首许多人都耳熟能详的歌重新编排地很好，合唱从低沉的男低音和缓开始，平滑加入女中音，完美抓住了听众的耳朵。　　　　当歌过渡到第二小节，所有人都沉浸在优雅而宏大的混声合唱时，小提琴的伴奏忽然一转，如同一只海豚跃出辽阔海面，一个干净的声音从伴奏中轻盈地跃出：　　　　“谁的歌谁轻唱/谁在听/　　温柔的心在跳。”　　　　然后那个声音又像灵活的海豚一样，融入进声音的海洋里，成为大海中的一部分。　　　　但刚刚的那一跃，却在现场的观众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听觉印象，如果说先前他们只是听见了这首歌，那一声独唱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直接将他们推入歌声营造出的音乐海洋里。　　　　现场的观众看不清谁是那只跳跃的“海豚”，但摄像机却捕捉到了，给了角落里的“小绅士”一个长久的特写：镜头里的人虽然吊着背带、打着领结，绅士礼帽下的脸却有着纤柔精致的五官，在她唱歌的时候，小巧的脸颊微微鼓起，有一种和她纯净的声音不一样的可爱。　　　　摄像头里捕捉的镜头是实时投放到舞台旁的幕布上的，而接下来的镜头似乎尤其钟爱这个“小绅士”，频繁地给了她好几个特写。　　　　观众席里，周维韬看着幕布上的“小绅士”，眼中有着明显的笑意。他一直笑着，等幕布落下后，他便提着手中的鲜花去后台找人了。　　　　后台很大，好在刚下台的人相对好找，他问了两个工作人员，很快就寻到了丁歌在的那个休息室。厅里乱糟糟的，看得出不少演出者的老伴和家人也过来了，像周维韬这样捧着花的人并不少见。老人们开心的笑声，鼓掌声，拍照声盈满了房间。　　　　周维韬寻了一会，才在镜子前找到丁歌。这时她摘下了浅口圆顶礼帽，正在梳理自己的头发。走近了看才发现，她今晚脸上绘了妆，眼角上勾勒了红色的眼影，为她本就明亮的眼睛添了一分动人的惊艳。　　　　周维韬站在她背后笑——虽然才第三次见她，但似乎每一次见面，她都有不同的样子。而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撞见她扎头发了。　　　　“周维韬？”镜子里的丁歌很快就发现了身后的男生。她惊喜地转身：“你怎么来了？”　　　　周维韬把手中的花递过去：“来给你捧场啊，你唱的很好听——不，不止是很好听，但我嘴笨，说不出那种好听。”　　　　“真的？”　　　　“真的——恭喜你丁小龙，你是我们几只小龙当中第一个上电视的呢。”　　　　“哈哈哈好像是呢，你提醒我了，不知道这个有没有分数——我先看看。”　　　　看着丁歌把花束放到一边，先去掏她小背包里的电子手表，周维韬觉得无奈又好笑：“你这是中了分数的毒吧？”　　　　但他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丁歌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袖：“啊啊啊啊！”　　　　“怎么了？”　　　　“你看你看你看，涨了六十多个点！我做了什么？！”　　　　周维韬也有点惊讶。他回想了下之前的合唱效果，帮她分析：“你刚刚的那一小段独唱，有种击打到人心上的感觉，非常的干净，”他停顿了一下，才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就像是让人跳到湖里沐浴了一次一样。”　　　　“你说的好文艺啊……”　　　　周维韬笑了：“可就是那种感觉。”　　　　这时袁老师过来了：“可可，你男朋友来给你送花啦？”　　　　丁歌还在琢磨手表上的分数，对这个有点耳熟的问题随口回道：“不是，他是我老乡。”　　　　袁老师年纪大了，就喜欢看漂亮的小伙子小姑娘，这时候见这位帅小伙子把刚刚丁歌摘下的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两个人站在一起分外养眼，便笑着提议：“我给你们拍张照吧，可可还是第一次上这样的舞台妆，拍个照留念一下。”　　　　丁歌听了，立刻对着镜头摆出了她万年不变的剪刀手，袁老师却不满意：“你背后的那束花多好看啊，比你的剪刀手好看多了。”　　　　丁歌这才想起那束花，笑呵呵地抱在了怀里，拍完了照后对周维韬道谢：“给人送了那么久的花，没想到今天轮到别人给我送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送花呢。”　　　　这样一说，她也觉得今天意义非凡，挑了一张袁老师给她拍的照片，兴奋地发了朋友圈：【第一次上台，第一次收到花花，开心~】　　　　刚发出去不久，就收割了一连串的赞。吕杰和王博涵立刻在群里撒花了。　　　　【吕杰：给师妹献花~】　　　　【王博涵：给可可妹妹献花~】　　　　【陈岩：恭喜。】　　　　【王博涵：可可妹妹，你手上这束花是谁送的啊？】　　　　丁歌现在心情好，都忘了去纠正他的称呼：【是周维韬哦，没想到他会特地赶过来，好开心，有组织的感觉真好~】　　　　【周维韬：[图片]像不像一只金鱼】　　　　周维韬发了一张丁歌唱歌时的特写，脸颊微微鼓起，确实有点像一只金鱼在水里一张一翕地吐泡泡。　　　　“啊啊啊周维韬！你快撤回照片！太太太丑了！”　　　　“哪里丑了，我觉得很可爱啊。”　　　　后台的休息室里，穿着衬衫背带的年青学生追打着另一个戴着礼帽的男生，一众老人看着他们笑闹，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 * *　　　　K大，刚结束了晚课的阶梯教室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伶仃两三个学生还在收拾自己的书包。　　　　前排的一个男生看着手中的手机，唇角抿得有点紧。　　　　他心口有些说不出的闷。好像有什么原本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分给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