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从正月初二开始,上门拜年的人就络绎不绝,远亲近朋的,年年如此。每到这时,就是纪璇和徐正行最开心的时候了。如果说这对母子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么喜爱热闹这一点倒是分毫不差。而通常这时徐正言一般都是自己独自待在房里,隔绝这些吵闹。 然而今年他却一改常态,居然主动同家人一起待在客厅里迎接各路亲戚朋友。面对他的改变家里另外三人倒是各有不同的想法。 徐启泰自然是为此感到高兴,在他看来这正是儿子想融入这个家庭的表现。然而对于纪璇来说,徐正言的融入却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她不希望他对自己的儿子的未来有任何威胁。可是徐正行对此到没有这么多深沉的想法,他乐此不疲的观察众人见到哥哥或惊讶,或好奇的反应,只觉得有意思得很。 置身其中的徐正言,对这些探究的眼神恍若浑然不觉,表现的自然随和,有礼有节,没有任何不适之处,徐启泰对此很是满意,而纪璇却是越来越觉得不安。她趁空走到徐启泰身边道:“待会晓棠就要来了,你看是不是让正言避一避比较好?” 徐启泰本还扬着的嘴角听了这话立马垮了下来,沉声道:“她来就来,正言为什么要避开,我儿子见不得人吗?” 纪璇见徐启泰变了脸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担心他们俩见面尴尬吗,你也知道当年那件事……” “当年的事,谁是谁非还没有定论呢?”话还未说完徐启泰打断她道。 纪璇一惊意外他居然会这么说,想了想,她又继续道:“当年那事怎么没有定论,要是你认为不是正言的错,又为什么会送他去美国。” 徐启泰听她这么说,心里就是一阵刺痛,送正言去美国,怕是他人生中做的最错误的决定,起初他只想借由这件事让正言在国外换换生活环境,收一收越来越顽劣的个性,哪知这一送就让他再也不回来了,他知道那时正言的心里一定以为自己被他给抛弃了。徐启泰拧眉深吸了口气道:“你知道有句话叫做日久见人心吗,伪装的再好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别人不去拆穿,那是善良,不是傻,懂吗?” 纪璇心里七上八下的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面上却只是勉强的笑了笑道:“瞧你说的,我不过是怕两个年轻人见面不自在,你倒好跟我扯一堆有的没的,听都听不懂。好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既然你觉得没问题,我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说着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徐启泰看着她离开,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正笑着逗弄身边小孩儿的正言,脑中不禁浮现出昨晚他酒醉后躺在床上痛苦的呓语,他说:“爸爸,不是我做的,爸爸,不要赶我走。” 徐启泰开始听的一头雾水,直到听到他又道:“是她陷害我,我没有做过,不要送我去美国。”徐启泰才忽然浑身一震,立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想到当时事情发生后正言一言不发的情形,想到自己强行送走他时他激烈的反抗,那时的正言恐怕最需要的是自己的一句相信吧,相信他其实是一个好孩子。 想到这儿,徐启泰不禁红了眼眶,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极其不安稳的儿子,仿佛又回到三十几年前,正言那时还刚出生,小小软软的被他抱在怀里,极其需要他的保护。再想到这些年他独自一人承受着如此多的痛苦,徐启泰心脏就是一阵抽痛,他再次看向不远处如今已33岁还孤身一人的儿子只觉得对他无比愧疚。 正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的徐启泰,听见门口纪璇带笑的声音传来,闻声看去,只见走进来的正是纪晓棠和她丈夫程业。 程业,一直是徐启泰看中的人才,手下得力的助手,而纪晓棠当初也是看重了这点才费劲心思的嫁给了程业,在她看来命运是靠自己改变的,无论过程是不是光彩,结果是好的,那就是她想要的,对于纪璇是如此,对于徐启泰是如此,对于程业更是如此,他们于她都不过是让她摆脱过去的阴暗生活,成为人上人的踏板而已。 纪晓棠挽着程业的手走进屋内,他们俩着同色系灰呢大衣,纪晓棠脖子上系一条红色软羊毛围巾,程业内搭一件黑色高领羊绒衫,如此精细的打扮全是出自纪晓棠的心思,每年这时,她都会费劲心思,以求成为所有亲戚朋友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在她看来,另他们羡慕就是报复他们当年瞧不起自己最好方法。然而今年的这些人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她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纪璇,纪璇朝她一笑领着她和程业就朝徐正言走去。 “正言,这是小棠,我侄女,你们都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估计都不记得了。”纪璇介绍道。 徐正言站起身状若回忆的打量了一下纪晓棠才道:“确实有些不认识了,时间太久了,小时候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纪晓棠怎么也没想到徐正言再见她时会是这样一种反应,短暂的慌乱后她立马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也笑道:“这没什么,不记得也是正常的。”纪晓棠当然不相信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只是想起这些年纪璇在提起他时,只说他不成气候,没什么本事。在没见到他之前她一直对这样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当年那个桀骜不驯,却又心细如发心思澄明的男孩再次回来时会变得毫不起眼,甚至毫无存在感?但今天再见到时,他眼底的微笑与平和却也不像是装的,可也绝不是不起眼或者讨好,他的平静与温和是有力量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却让她觉得向往又恐惧。 徐正言倒是没注意到纪晓棠的想法,转眼看向了她身旁的那个男人,略微消瘦的的面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皮肤白皙看上去是个很斯文儒雅的男人。纪璇见状忙介绍到:“他是小棠的丈夫程业,他们结婚好几年,你们还一次没见过呢。” 徐正言伸手与他握了握道:“你好。” 程业微微一笑道:“你好。”简单的问好,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你和小棠结婚这么久,我还从没和你见过面,真是抱歉,如果不介意,改天有空,我请你们吃顿便饭,也算是赔罪。”徐正言主动道。 程业有些意外,但还是道:“这也没什么,我听说你长年居住在国外,见不到也正常,哪用得着说赔罪这么严重。” “你们不介意,是你们心胸宽广,但我于心有愧,这顿饭是一定要请的。” 这下程业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愣了一下,就听徐启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道:“难得正言要请客,你们就不要客气了,亲戚朋友间多走动走动不是挺好的吗?” 纪晓棠本还在琢磨徐正言的意图,但听徐启泰这么说,忙附和道:“那是自然,正言哥平时难得一见,这会儿居然主动要请我们夫妻俩吃饭,那是我们的荣幸。” 徐启泰听罢满意的点点头,徐正言也一笑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