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阳把慕汐雨送到楼下就走了。离开之前，乔阳说了句“慕汐雨，什么时候，你才能不顾忌别人的目光，真正的为自己着想呢？”　　　　慕汐雨当时是愣了的，等她回过神来，乔阳已经走了。他好像只是随便问问，而慕汐雨却是陷入其中。　　　　“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为自己着想呢？”摊在沙发上，慕汐雨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好像确实是没为自己着想过。　　　　17岁的时候因为妹妹要升高中，所以自己主动跟母亲说不想读书了，独自到人生地不熟的S市来找工作。可事实呢，她其实很想读书的，只是，家里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　　　　工作后省吃俭用，榨菜就馒头是她吃得最多的。可母亲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叮嘱过几次“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太省了”，此后每每打电话来，不是跟自己要钱就是在爸爸那里受了委屈，跑她这里来哭。　　　　再后来，连弟弟妹妹也伸手找她要钱。　　　　原以为，自己越努力，生活就会越好。可是，工资逐渐在涨，却还是每个月都入不敷出。自己挣得越多，他们要的就越多。最委屈的时候她也想：凭什么这个家要她一个人撑起来？凭什么自己得负担别人的生活？可是，如果真的放下不管，又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所谓亲情，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无所谓付出和回报，一切苦楚都恨不得自己一肩担起。　　　　生活还要继续，没时间唉声叹气。慕汐雨埋藏好自己的心情，这才想起两位好友明明比自己先回，可居然一个都不在。　　　　难道她们今天有什么活动？她立即给萧若璃打电话，对方好一会儿才接，声音含含糊糊地说：“小汐？”　　　　“这是咋了？怎么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都是梦熙了，说好的回来，结果说你们老家隔壁镇有一条非常有特色的小吃街，硬拉着我去。结果她倒是吃得欢喜了，可怜我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可难受了。”　　　　“那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没事了，不过今晚是回不去了。”萧若璃推推旁边的陈梦汐，示意她看慕灵薇。这小女孩不知道是个隐形吃货，还是对食物充满了好奇，小吃摊上的食物，只要是他没吃过的都想尝一遍。陈梦熙对此是十分高兴，仿佛找到了革命战友，而萧若璃却十分担心，生怕慕灵薇那小肚子承受不住。　　　　不过目前来看，慕灵薇人虽小，却有一个强大的胃。于是她有心思关心起朋友来:“你还在医院吗？”　　　　“没有，我回S市了。”她声音听起来平静，平静得让准备问“怎么没在医院照顾你爸”的萧若璃将话吞了回去。　　　　她多少能体会一点慕汐雨的心情。换成她，也许早就对父亲失望了，甚至失望到彻底放弃了。慕汐雨能坚持这么些年，她心里其实很佩服的。　　　　所谓亲情，不能是仗着亲人对你的爱而肆无忌惮地挥霍。再多的感情，哪怕是血缘亲情，一旦双方有一个人肆意破坏，终也有耗尽的时候。　　　　所以她可怜兮兮地控诉好友说:“你不知道梦熙有多可恶，我吃坏肚子在大街上到处找厕所的时候她不帮着找也就是了，还笑话我。”　　　　慕汐雨敷衍地应和：“嗯嗯，真是太可恶了，回来了我帮你骂她。”　　　　“骂我什么？”陈梦熙忽然凑过来抓过手机说：“慕小汐，再给你个胆你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隔着手机，慕汐雨能想象到好友傲气的样子，她故作害怕地说：“你听错了，我们说的是别人。”　　　　“拉到吧！”陈梦熙捏着薄薄的一片脆饼放进嘴里，咀嚼着说：“当我傻啊，在边上都听不出来。”　　　　萧若璃看不得她那副样子，伸手指弹了她一下，拿过手机说：“我们继续逛会儿就去酒店休息。你既然到了，也早点休息，坐车挺累的。”　　　　慕汐雨知道好友其实要说的是家里那些事让她感觉疲累，于是她点点头:“好的。”　　　　》》》》》　　　　第二天是周六，慕汐雨没有睡懒觉，反而起了个早就出了门。　　　　所以当乔阳选了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提着早餐上门时，理所当然扑了个空。　　　　他给慕汐雨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打了几次都是如此。打给陈梦熙是不理智的，不是被她掐了就是接通后就骂，骂完就挂。所以他打给了萧若璃。　　　　萧若璃既没掐也没骂，只是对方还在隔壁城市的某间酒店里才醒来，根本不知道慕汐雨去了哪里。　　　　若是平时，找不到人也就算了，但这天，乔阳却有些倔，一定要找到慕汐雨不可。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觉得一定得找到慕汐雨，所以他没回去，就在楼下找了个地方坐着一直打慕汐雨的电话。　　　　大约10点的时候，慕汐雨终于接通了。乔阳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在哪里？”第二句则是“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接电话会让我很担心？”　　　　慕汐雨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听着对方声音里的焦虑和担心，心里莫名地感觉到温暖，于是想都没有想，“我在医院”四个字就脱口而出。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慕汐雨轻抚着腹部。她有些害怕，怕他生气。却又奇异地有种期待心理，想看看乔阳发起火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她还没看过乔阳发脾气的样子。　　　　然而乔阳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沙哑地说:“在哪家医院？慕汐雨，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一个人去做人流是很危险的？”　　　　一瞬间晴空万里，百花绽放。慕汐雨知道自己不应该笑，可是她控制不住地嘴角上翘。　　　　被人关心，被人心疼着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好像此前所有受过的苦难根本没存在过，好像从此以后可以不惧怕任何苦难。　　　　慕汐雨今天才知道，原来乔阳也会有真心实意地关心人的时候；原来他也会为了担心一个人而声音哽咽；原来，他也不总是风流浪荡的。　　　　而让乔阳有如此行为的人，却是因为她。这是不是代表，乔阳对自己的喜欢，有几分是源于真心？　　　　慕汐雨告诉了乔阳她所在的医院。她抚摸着腹部。现在这里还非常平坦，如果她不说，根本没有人能看出来这里面其实已经孕育着一个生命。这些天，她一直竭力忽略它的存在，毕竟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要打掉的准备。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慕汐雨站在镜子前撩起衣服看了腹部很久，甚至还拿手机拍了张照。虽然她喜欢孩子，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孩子，要对他如何如何好。可是，这个孩子却不能要。　　　　无论多么不舍，无论多么难受，都不能要。她强迫自己狠下心，可是到了医院，医生却说，她子宫壁比一般女性要薄，如果打掉，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怀上孩子。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她本来坚定的心有了犹豫。医生让她想想再来。于是她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当乔阳赶过来，看到的就是慕汐雨皱着眉思考的样子，脸色看起来有种病态的苍白。但从听到她在医院后开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回去一点。　　　　他大喘着气走过去，在慕汐雨旁边坐下来，并没有看她:“打掉了？”　　　　慕汐雨转头看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乔阳便以为她默认了，声音带些沙哑地说:“打掉了就打掉吧，别难过，要好好养好，要不请几天假吧？”　　　　慕汐雨仔细地看他，发现他那双天生带笑的眼睛此刻竟然是悲伤的，想起他自从知道她怀孕后的表现，猜测到乔阳应该是很开心的。于是心里生出点歉疚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乔阳终于转过脸来看着她，眼睛有点红:“慕汐雨你傻吗？当初是我半强迫你的，所以你要打掉它，根本不用向我道歉。”　　　　慕汐雨还是第一次看到乔阳这个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脱口就说:“没有打掉。”　　　　乔阳没听懂:“什么？”　　　　慕汐雨咬着唇挣扎，理智上知道不说实话对自己更好，可感情上却偏偏占据了上风，所以她说:“医生说我子宫壁比一般人薄，打掉了之后也许以后就再也怀不上了，所以她让我慎重考虑一下。”　　　　乔阳问:“那你考虑的结果呢？”　　　　慕汐雨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想要它，可是我挺喜欢孩子的。”　　　　看着她纠结又难过的表情，乔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那你要仔细想想。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的决定，所以咱们先回去吧。”　　　　慕汐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