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慕,排行老九,若姑娘不嫌弃,就叫我慕九便好。” 伊人只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哥立刻抱拳躬身,很是有礼,与先前着急忙慌全无礼节可言的他,判若两人。 “我是顾……” “二小姐,快到正午了,要是被发现私自离开护国寺,会很麻烦的。”雪骨立刻打断唯叶的话,挑眉看向有些怔忡的慕九,语气很是不善,“再说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野小子,哪里配知道我们二小姐的闺名,二小姐休要理会,快些走吧。” 说着就要拉着唯叶离去,唯叶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雪骨一向温和,从未有如此无礼的时候,怎么现在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出言不逊呢? “我家雪骨平日里不这样的,许是被竹林吓着了。”唯叶微微摇头,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雪骨,见她有些委屈,也不舍得多说一句重话,“我们是来护国寺祈福的家眷,家父姓顾,我是家中幺女,大家都唤我小唯。” 三人虽彼此介绍,却也没有和盘托出,虽说没有什么,但是若被有心人知道了,造出一个顾家幺女私会男子的丑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唯叶很是清楚。 他俩也清楚的很。 慕九果真不在意,满腹心思全在伊人身上。 伊人却眸色一变,娇俏的脸上笑容一滞,声音却依旧怯懦,带着些小心翼翼,“今日来护国寺祈福的,可都是京中贵女,姐姐身份尊贵,却屈尊为妹妹看这腌臢的伤口,是妹妹的不是了。” 说着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慕九皱了眉头,唯叶没有看见,却被雪骨看在了眼里。 刚才压制下去的火气再次迸发,顾不得唯叶生气,径直拉了唯叶出去,嘴里还念叨着,“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也不知道避讳一下,二小姐休要理他们。” 唯叶哑然失笑,我的小雪骨啊,难道你忘了你家二小姐我昨天还和江临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呢,还不如人家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呢! “雪骨,这样实在是失礼了些,你等我片刻,我先与那女孩告辞,再请慕公子送咱们出去。”唯叶也不知道雪骨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却隐约觉得雪骨不甚喜欢那个唤做伊人的女孩,但是要走出隐竹林她一时半刻也只能求助慕九才行。 “顾姑娘稍等,我送你们出去罢。”还未等唯叶进去,就见慕九拿了大氅披在身上,嘴里虽说着送她们,却也带着一些不悦,想是雪骨让他恼了。 “我家雪骨被我惯坏了,一向不知道轻重,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慕公子和伊人姑娘见谅。”唯叶盈盈一拜,郑重其事,着实让慕九一愣,就因为一个嚣张的下人,这顾姑娘竟能放下身段来赔礼道歉,倒是少见的很。 看了一眼淡定却露出愧疚之态的雪骨,慕九连忙退后一步,躬身行礼,“也有我的不是,先前在竹林只顾着伊人,对雪骨姑娘有些失礼,她不悦也在情理之中。” 雪骨冷哼一声,走向前扶起唯叶,嘴里还说着,“你们这一来一去的,倒是教我做了恶人了,若是再这么拱手作揖下去,我定要羞愧死了。” 见雪骨服软,唯叶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雪骨一向得体,情绪甚少出现如此跌宕起伏的时候,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慕九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闷不做声的走在前面带路。 唯叶这才看清这慕九,他这大氅上的狐狸毛可是墨狐的,那可以御供的,前世她也有一张墨狐皮,还是沈月恭平乱有功,陛下亲赏的,沈月恭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这隐居在护国寺后山的慕九是什么身份,竟也能用这名贵之物。 “伊人姑娘说你是她的恩人,这从何所起?” 许是太过安静,唯叶对这个慕九也很是好奇,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眼巴巴的,哪里有什么侯府闺秀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好奇的小姑娘。 慕九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带着耳根都红彤彤的。 唯叶见状赶紧说,“真是失礼,慕公子见谅。” “也没什么,算得上哪门子的失礼。”慕九放缓了脚步,脸上也不再冷冰冰的,嘴角竟有一抹微笑,“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这差不多是这个季节,她躺在山脚下,几近冻僵,我便把她带回了梅园,找了医女给她疗养。” 慕九还记得,那医女扔给他的那堆被血污了的衣衫上,隐约还留着些皮肉,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医女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一个汉子,心里一酸,竟也落下了泪。 “伊人姑娘如此娇俏可人,是谁如此伤害她?”唯叶听着就觉得浑身上下疼的厉害,下意识的抓住身边听的认真的雪骨,雪骨后脊梁骨发冷,顺势挽上唯叶的胳膊,两个女孩一边哆嗦一边暗自诅咒那个伤害伊人的坏人。 “我那时候也在想,是谁能下的去这般的狠手,她不过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生的又美丽,性格也和软。”慕九想起梅园那个甜甜的叫着自己九哥的女孩,就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后来,我问她是谁伤害了她,她开始什么都不说,只是哭,一直哭,我也不敢再问。直到有一天,小舅回建康,来梅园看我,认出了伊人。” “小舅?”可是伊人所说的那个公子? 慕九点了点头,“是,小舅是我异母兄弟的亲舅舅,自小就待我很好,这梅园也是他的。” “你小舅怎么会认识伊人姑娘呢?”唯叶越听越觉得好奇。 慕九似是想起来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脸上重新覆上不悦的冷漠,“我小舅的老师有一双貌美如花的亲孙女,大孙女为正室嫡出,小孙女是伊人,通房丫头生的庶女。” 听到这里,唯叶大约听懂了一些,接下来无外乎嫡女欺负庶女,当家人却不管的狗血桥段,却不想慕九接下来的话,直接让唯叶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伊人的生母生她的时候难产走了,她父亲还在的时候,甚是疼爱伊人,却不想英年早逝,只留下孤苦无依的伊人。她爷爷迂腐,向来不喜欢庶出的孩子,由着伊人被她家嫡小姐欺负,非打即骂。更过分的是,那家嫡小姐见伊人长得越发好看,心生嫉妒,竟寻了一个假和尚说伊人乃丧门星,将伊人驱逐出府,还找了十几个大汉……” 慕九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火焰,浑身颤抖。 若那嫡小姐在他跟前,慕九撕了那人的心怕是都有了。 剩下的话,慕九没有说,唯叶和雪骨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不再问。 正好到了竹林入口,唯叶叫住转身就走的慕九,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个小葫芦交到了慕九手中。 “这小葫芦里装的是对女子好的丸药,每日晚膳后服下一颗,持续用上几年,或许能弥补一些。”唯叶说着几乎要哭下来,多可怜的女孩啊,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竟收到这般的折磨,想着就可怜十分,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我小时候受过伤,这是母亲为我配的,家里还有好些,三日后,你在这里等我,我拿来给你。” 唯叶说的真诚,慕九一言不发,却行了一个大礼,唯叶也只是笑着受着。 好在伊人碰见了一个如此珍惜她的男人,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或许是听了伊人的事情,唯叶的兴致比来的时候差了很多,靠在阿嬍的肩上,蔫蔫的。 “小唯这是怎么了?你说的那个梅园没找到吗?”阿嬍轻轻拍着唯叶的后背,低头与唯叶轻声说着话,温柔非常。 想到伊人和她的嫡姐,再看看她和阿姐,唯叶就再也忍不住,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了?你是在谁哪里受了委屈不成?”阿嬍看见唯叶竟掉起了金豆子,虽说慌乱,想问个明白,却看满屋子的命妇贵女,还有坐在上位的皇后贵妃,更不敢造次,只能小声安慰。 唯叶紧紧的搂着阿嬍,小女儿撒娇的姿态尽显,“阿姐,此生有阿姐做小唯的姐姐,小唯死而无憾了。” 阿嬍更是惊讶,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么煽情的话,虽说听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淮阳妹妹真是会□□人儿,你看看她家那俩孩子,感情多好。”正百般无聊的皇后突然看见下面一对姐妹花,很是亲密的说着悄悄话,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不禁有些感慨,“孤年少的时候,一直希望有个姐姐疼爱,先前见淑妃容嫔姐妹俩斗得你死我活,便也淡了那想法,现如今看见淮阳家的孩子,倒真是羡慕的很。” “她俩打小在我跟前儿长大,情分一直深厚,只希望阿嬍婚嫁后,俩姐妹的情谊也别淡下来。”长公主甚是怜爱的看向座下的俩女儿,句句皆是为了她俩。 “阿嬍的婚事早就该定了,现如今八字也合了,聘礼也送了,文定也回了,孤先前和贵妃找了钦天监的人看了,说了五月初五是最好的日子,最适合婚嫁。”皇后说着叹了一口气,“现如今这般说着,倒叫孤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了,也是不大的年纪,就那样走了,真是可惜。” 长公主脸色一变,正说着阿嬍的婚事呢,好端端提走了的人做什么,却也不好发作,只能不发一语。 江贵妃见状适时开了口,“咱们太子年岁也大了,东宫早就该添个新人进去了,到时候生个孩子,为咱们慕容皇室开枝散叶,皇后娘娘也能省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