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然到今天才发现钟艺思不仅见色忘友,而且还见钱眼开。 “三十万?天啊,这怎么能拒绝?必须答应啊!”钟艺思一边扳着手指数三十万有多少个零,一边严肃地教训迟然,“你要知道,拒绝送上门的银子的行为是很不识抬举的,会遭报应的,以后都不会再有财运走的。” 迟然被震住了,“可是对方是程煜……” “程煜怎么了?程煜是我们大学师兄,又不是什么不靠谱的陌生人。再说了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师兄的感情经历吗?现在机会来了,而且还是付费听故事,这么完美的差事你还在考虑什么?” 嘣。 三观如泰山崩于前,从此操守是尘埃。 钟艺思信心满满地拍拍迟然的肩膀,说,“然然,我相信你的定力,你是绝对不会再被程煜的美色所诱惑的,我以人格替你担保。” “……”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教育,“古人有云:从什么地方摔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爬起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借这个机会用你的笔和文字虐死他,戳中他心脏最脆弱的角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 友谊的小船就是这么说翻就翻的。 但认真一想,钟艺思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对金钱投降是人的本性,特别是像她迟然这种怀揣着要从北欧一路向南到地中海寻找诗和远方的浪漫梦想,迫切需要资金支持的有为青年。她是怎么也不会承认,这心底其实正可耻地萌生着对能够知晓程煜和易伊菲的过去的豆芽苗的。可问题来了,为什么程煜要找上她呢?还有那个“和我结婚”,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多年不见后程煜竟然会对自己有意思。再者,那个小女孩是他和易伊菲的女儿吗?如果是的话,那些这些年,他们又发生了什么? 光是一一列出这些问号,迟然已经感觉到心口闷得有些难呼吸。原因是什么,她实在不想再动脑筋去思考了,特别在这种她觉得眼前似乎有些湿了的时刻。等她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从她眼眶里掉下来的伤心泪,而是能拍打在身上带来透心凉之感的苍天泪,再一翻书包里没有雨伞,这晚成功应景地“雨似泪从脸颊滑落”。幸好走到了公寓附近的街道,她忙跑向那家有她最爱喝的拿铁的咖啡厅门前避雨,余光这么一扫,一大面的落地窗坐在靠门一侧的那个气宇不凡的男人,又是程煜。 这是半个月之内的第三次遇见了。她终于忍不住酸了鼻子,以前追程煜时,努力地想要制造和他假装偶遇的机会,却往往都是一个月也见不上一次。要么是消息出错不凑巧,要么是他故意避开她。命运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呐。 程煜定定地注视着门外用背影对着他的迟然,眉头不禁轻拧。他在这里从下午坐到现在,本意并不是打算要碰一碰是否能见到迟然的运气的,他不过是用了这样一个无人打扰的清静下午和傍晚,理一理思路,下一步该怎么走。他看了一眼杯里还剩大半的拿铁,提步走出咖啡厅,正好来得及一把抓住正要往雨里冲的迟然,低声斥道,“没看到雨还在下吗?” 迟然愣了愣,下意识地缩回了往外迈的脚,嘴上不服气道,“我就住在前面。” 程煜扫了扫街对面那栋目测约有几百米远的公寓楼,“看来我们对‘前面’的定义,存在很大的分歧。”他转身往咖啡厅里走,“进去坐坐吧。” “不用……” 他猛地回身问道,“你在躲我吗?” 迟然吓得往后退了大半步,“没,没有。”没有错,我真的想躲你。她其实完全没有做好和他再见的心理准备,这半个月的三次见面都太诡异了,她还没缓冲过来呢。咬牙想了想,她做起了垂死挣扎,“我今天不想喝东西。” “嗯,”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迟然,“那就在这站站吧。”当作看不见她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绝望,他直入主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诚实回答,“还没考虑。” 程煜拧眉,“现在考虑。” 迟然不想被一肚子问号憋出内伤,端出勇气迎着他淡漠无味的视线,问道,“为什么找我?” “你文笔好。”他一顿,又补充道,“我们也认识。” “……”她直接被这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回答击出了内伤。 “还有,”程煜把目光投向细雨蒙蒙的街道,“你那些日记,写得很感人。” 日记。 迟然打了个寒颤,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你,你不是都退回给我了吗?” 他点点头,“退回给你,和我看了,不冲突吧。” 她却惊得脑袋一阵晕眩。当年大一看上他后,她一共记了满满的五本日记,每一个字都只和一个人有关。那五本只关乎程煜的日记,在大二结束那年,她伤心欲绝、痛定思痛终于下定了要彻底放弃的决心,用一个快递打包全寄给了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丢了吧万一被别人捡去看了怎么办,一把火烧了吧又怕不小心闹成火灾把小命也给搭了进去,至于留着那是万万不能的,她这种念旧还闲得发慌的人一定会控制不住拿出来翻阅,一翻阅决心一定就会全线溃败。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无情的男人居然把日记原封不动地全寄了回来,直接在她本就受了重创的心上生生地剜了一个见底的洞,也成功让她再不留恋地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和社交账号。而那被退回来的五本日记,被她锁进箱子扔在床底,顺手把钥匙给扔了,当作翻篇。久而久之,她也几乎忘了还曾做过这么一件把未来生命的脸都预先丢光了的蠢事。六年后的现在再一回想,当时确实是太过天真浪漫没脑子啊。 “当年那件事,”看着迟然抿唇沉思的模样,程煜心觉一阵沉闷,“我处理得不太好。”收到日记时,他正处于经常失眠的糟糕状态,随手被他搁在桌上的日记便成了他打发漫漫长夜的工具。做出把日记退回的举动,纯粹是因为那年正值大学毕业,需要把宿舍清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日记,本着物归原主的想法,他选择寄回给日记的主人,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做法会产生什么影响。 程煜,你大爷的干嘛把日记寄回来?不想要你丢了不行吗?你大爷的我都已经忘了你了你还想干嘛! 直到手机里收到这样的一条简讯,他才恍然醒悟这件事深深伤害了她,“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迟然差点憋得岔气。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说一句“对不起”的吗?她深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过去那么久了,我不记得了。” 程煜定定地看了迟然好一会儿,“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她差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话题进展到这居然还绕得回去?她抹了一把冷汗,干咳了两声才道,“我觉得我可能还要再考虑几天,如果你等不及,随时可以另请高明。” “确实等不及。” 迟然听完松了一口气,“好,没我什么……” “我女儿等不及要看我的感情故事。” 她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你,你,你女儿要看?” “准确来说,是你写出来念给她听,她还认不全字。”程煜的语气很认真。 “你有,”你有病吧。她及时打住,努力措词,“你不担心会教坏她早恋吗?” 他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我女儿想要多了解她的妈妈,有问题吗?” 迟然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你和易伊菲发生什么了?” “想知道的话,”程煜顿了顿,在她期盼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淡声道,“接下这桩生意。” “……” 一条蠢蠢欲动的好奇虫就这么可怜地胎死腹中。 她用力紧闭嘴巴,唯恐一振动声带就会不小心蹦出个“好”来。 程煜没有趁着大好形势乘胜追击,拿出手机接了一个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的电话后,问迟然,“你知道哪里有卖蛋花粥吗?” “蛋花粥?”迟然认真地想了想,“这附近好像没有。” 他皱了皱眉,片刻才道,“我先走了。” “你想吃蛋花粥?”话一出口,迟然恨不得咬断舌头,气得低头自己掌嘴。 程煜勾勾唇,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回答道,“我女儿想吃。她发烧了,在医院打针,吵着要吃蛋花粥。” 迟然思想斗争了好几十秒,声音又走在了大脑前面,“我回家给你女儿弄一份吧。” “麻烦你了。”他不客气地接受,“医院地址发到你手机上,我先过去看看我女儿,谢谢。”说完他便走向已停雨的街上,开车先行离开。 迟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我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