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年节,又没有婚丧嫁娶,僻静的山村突然响起爆竹声,被惊动的村民们纷纷出门看热闹。
村口停了辆越野车,旁边大树上挂着好几条万响闪电鞭,正在噼噼啪啪的炸响。硝烟弥漫中,六七个乡里不安分的后生聚在一块,陈发财陈二癞子站在中间,有人手里拿着柚子叶,嘻嘻哈哈笑着朝他身上掸。
本地人出狱回家时有放鞭炮的,但柚子叶去晦气就是这伙地痞从港片里学来的花活。大部分年轻人开春就出门打工了,剩的多是些老头老太小孩大妈,纷纷表示看不懂:“陈二癞子这是发什么羊癫疯?”
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当地痞也得分地方,本地太偏僻都没人懂行,陈二癞子们感觉很受伤。
村支书马建国抄着手踱着四方步子走上去:“老二,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舅,我刚从平井镇派出所出来,兄弟们闹腾闹腾去去晦气,”陈发财满面春风,好像从派出所出来是挺大的荣耀。
马建国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开腔训话,旁边几个小地痞就七嘴八舌的说:“马叔您不知道啊,昨天隆昌发那老小子瞎了眼把咱二哥抓进所里,哈哈,今天他又毕恭毕敬的把二哥礼送出来!”
“可不是嘛,二哥认识市里面的大人物,一个电话吓得隆昌发尿都出来了!”
“什么大人物?”
“通了天的!”
乡下地痞眼眶子浅,觉得能盖过派出所长,那简直就是牛逼冲天了。一个个嘴上不带把门的,吹的牛皮快把天都撑破了。
换以前马建国多半会摆出老支书加老娘舅的架子训斥两句。可最近陈发财靠上市里面什么大人物,这回连隆昌发都被扫了面皮。马建国这架子就有点摆出不来了,只是不咸不淡的扔下句“注意影响”,就背着手回家去了。
从越野车上搬出买好的酒肉,一伙地痞无赖也不管村民们异样的眼神儿,嬉皮笑脸的簇拥着陈二癞子往他家走,准备摆酒席接风洗尘祛晦气。
陈发财一摇三晃,拐着弯儿朝宋剪梅家来了,隔着老远就扯起喉咙喊:“仁义,出来喝酒。你站得起来了,就别老窝在家里当抱鸡母!”
地痞们嘻嘻哈哈的坏笑,陈二哥对宋剪梅的那点意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可笑宋仁义还推三阻四的,也不看看眼前光景,连隆昌发都要让二哥三分,难道他一个瘫子还能胳膊犟过大腿?
宋家院子里,宋仁义看看齐然和两位朋友,稍微犹豫了几秒钟。终于咬着牙拒绝:“发财老弟,我家里有客,就不去了。”
搁平时他可不大会拒绝陈发财的邀请,但今天不同了。女儿来家拜访的几个同学给了他某种信心。至少齐然上次和陈发财发生冲突,让对方吃了个小亏,后面更与前来视察的林副市长谈笑风生。就算宋仁义再老实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发财闻言一怔,小地痞们也安静下来。宋仁义是有名的老实疙瘩。以前就不大敢逆着他们,现在陈二哥平趟派出所力压隆昌发。回村里那股得瑟劲儿赛过高祖还乡,这节骨眼上宋仁义竟然敢不给面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伙人骂骂咧咧加快脚步,走到院子正门这边朝里面看,就像兜头一瓢凉水浇下来,高涨的虚火顿时矮了三寸。
院子里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叫他们吃了亏的齐然。身边还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生面孔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其中小圆脸眯眯眼的家伙笑得特别猥琐,不知道在编排着什么。
那两个生面孔不晓得什么来头,中间笑得人畜无害的小子最可恶,这混小子和林副市长都能面对面说得上话呢!就连地痞们崇拜的陈二哥在他手里也没讨到好,不仅被老娘舅马建国抡起锨把子追着揍,后来还老挨隆昌发收拾,直到最近才转了运。
隔了这么久再碰面,地痞们依然有心理阴影。
陈发财一双三角眼骨碌碌的转,齐然和林副市长貌似关系挺深,而林副市长恰是和他陈某人身后那些大人物打擂台的,但是今天真的闹起来,胡经理,胡经理上头的陈总,还有江山江市长,肯不肯为自己这个小人物出手,与对方来个硬碰硬?
想来想去,这事儿可玄乎。
陈二癞子没想清楚,齐然可早想清楚了,故意指着对面问范韦:“伟哥,瞅瞅那边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刚才放鞭炮就是这伙人?”
范韦秒懂,立马捧哏:“不过年不过节放鞭炮,大概家里死了人吧,可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又不像,都是些啥人哪?”
“傻逼呗,”吴建豪最后总结。
宋剪梅噗嗤一声笑起来了,小姑娘赶紧捂住嘴,挺不好意思的。
宋家两口子就没这么乐观了,陈二癞子可是凤顶村的地头蛇,齐然上次有隆昌发帮忙,又正好遇到林副市长视察,今天还有那么凑巧吗?
陈发财气得够呛,他本来就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稍微抖起来就连派出所长也敢得罪的浑人,不久前平趟平井镇派出所的“壮举”又把心气儿提起来了。再加上这会儿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乡亲,似乎都在指指点点笑话他,心口一团火嘭的就炸开了。
“兄弟们抄家伙!”陈二哥一声令下,当真是威风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