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两人丢下她走了,下了台阶,莫笑回过头来,见她气鼓鼓的看着自己,目光之中划过一抹幽暗,见她委屈的跺脚:“莫笑”
莫笑还是转过头去,大步离开了。
此后,她要见着人就更难了,等到钱塘大潮的前一天,已经有一波一波的小海潮涌过来,莫家庄已经是热闹非凡,黄昏时候,小猴子说要去弄潮,见莫离最近闷闷不乐,他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出来了。
这钱塘弄潮兴起与杭州一代,不过,自从十多年前江水改道,这大潮在莫家庄最为壮观之后,莫家庄的男儿们,也开始效仿起来,弄潮的人不少,十分盛行。
不过弄潮人多会拿了彩旗,主要是为了炫耀技巧,以彩旗不沾水表示其技艺之高超,莫离也给小猴子绑上了几条彩带,主要是为了好辨认,再说她觉得那一块木板在浩浩荡荡的潮水中,任由水浪冲起,再高高的落下,也是危险的事情,尤其小猴子也就没学多久。
“这彩条还好够长,一会我给你牵着绳子。”莫离如此说。
小猴子脸一垮,当机立断剪断了彩条,给莫离塞了一个千里眼,一溜烟就跑下水了:“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莫离在他身后叫了几声,越是叫他,他跑的越快,嚷嚷着要给莫离秀秀技术。
莫离笑笑,环视了水面,见已经有不少的弄潮人。
还有高处有观潮台,其上有莫家庄的人,专门盯着海潮之中,就是防着有意外情况发生,随时救人,小猴子还带了几个人跟着,她才略略放下心来,盯着海潮。
突然听到一阵叫好声,莫离循声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在她身边聚集了一群男女,满是激动的,正盯着海潮之中,不停的欢呼。
莫离皱眉,怎么这里有人上来了,还如此吵闹?这观潮台也是做成雅间,这一间莫家庄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都是莫家人来用的,这些人分明就不是莫家庄的人。
见她敛眉,跟在这些人后面招呼的小厮赶紧过来,低声道:“小小姐,这些是大主顾,笑爷说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们进来了,想不到小小姐来了。”
莫离点点头,见她没有多说什么,那小厮才松了口气。
莫离的视线转向水面,只见,千里眼中一道巨大的水墙腾空叠起,推搡着波涛滚滚而来,随着水浪翻滚,不时会露出几个人影来,这些弄潮儿披头散发,上身裸露,挥舞着旗伞,在风口浪尖上矫健纵踉,展现出各种眼花缭乱的姿态。
莫离也不禁被其中一个人影给吸引住了,只见他屹立在潮头,如同骑在一匹匹野马身上,似是引领着潮流乘风破浪疾进,海潮一个起落,将他高高的抛起来,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贲起,他的头发贴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正是莫笑。
她不由得勾起唇角来,低声道:“他怎么来了?”还以为他不会呢,她反正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小厮赶紧回道:“刚才那边的何小姐跟笑爷说了什么,笑爷就去了。”
莫离手一抖,赶紧问:“哪个何小姐?”
那小厮道:“那边穿黄色纱裙的就是。”
莫离赶紧看过去,这一群男男女女之中,也正是巧了,只有一个黄衣服的,被众人簇拥着,想来地位是最尊贵的。
莫离观察此女,也就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十分标致,体态袅娜,在周围众女之中独占鳌头,应该不是江南女子,作态豪爽,双手拢成喇叭形状,对着海潮中的人吱哇乱叫。
莫离顺着她的视线看,正是落在莫笑身上,她顿时“嘭”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只觉得刚才在镜头之中还十分吸引眼球的男人,顿时变得没趣了,就像是一盘佳肴,摆在面前,她正要动筷子,却突然飞来了一只绿头苍蝇,捷足先登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莫离调头就往外走,唬得那小厮一跳。
莫离下来观潮台,只觉得十分丧气,莫笑什么时候会去理会别人的要求?尤其为一个女人去做这做那的?她一直以为,莫笑是不会再有心上人的,那个跟她一样名字,跟她娘亲一样长相的人,早就不在世上了,她要是争取争取,说不定能够挤进他心里,当个第三也好,反正第一的那个死了,第二的也嫁人了。
她要是当了第三,他不对自己好,对谁好去?
但是,他对这个什么鬼的何小姐,却这般不同。她要问他一句话都不行,他却能够为别人弄潮,她连个第三也没有了!
莫离怏怏的挥退了身边跟着的护卫,心里不是滋味,她自己一个人在心中培育了一段感情,还来不及发芽给人看,就要夭折了,她就连夏小姐都不如,至少哥哥是没有心上人的,夏小姐还有机会,还能争取。
但是,莫笑已经被绿头苍蝇给叮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他都破了,她还要吗?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呢,呜呜呜!
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就像是将莫笑给踢走了,“臭莫笑,死莫笑让你去弄潮,你”
莫笑将衣服穿好了,还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正好看见前方不断咒骂他的莫离,他目光一暗,正要从岔路上过去,却听见她边哭边骂起来了。
“莫笑,你这个坏蛋,呜呜呜,你怎么这么不长情,喜欢了这个又喜欢那个,就连苍蝇都喜欢,呜呜呜,我明天大潮一来就要走了,想要问的话还没有问呢,你连听我问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都怪你,招惹我”
莫笑转身的脚步一顿,又跟在她身后了,她哭骂了一阵,蓦地钻进树丛中蹲下来了,抱着膝盖哭起来了,越想越是可怜,越想越是心酸,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要是他能够回个响儿,她爹爹那她不怕。
莫笑就站在她身后听她哭了一阵,边哭边恨恨的道:“我就把你当个梦,一去了无痕,我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等明天我就回去,让爹爹张罗亲事,你就后悔去吧!死莫笑!我才不稀罕你,呜呜呜。你就跟那绿头苍蝇凑对去吧,你年纪又大,脾气又臭,长的也不好看,呜呜呜。”
哭着哭着打了一个嗝,十分可怜,本来有人远远的看见了,正要过来,被莫笑一挥手给赶走了。
莫笑听到现在,虽然还有些讶异,什么绿头苍蝇?但是大致意思他也明白了。深邃的眼神注视她半响,这傻姑娘只顾着自己哭,哪里察觉到身边站了人了。
见她越哭越伤心,莫笑低缓的声音问:“他年纪大,脾气臭,长得丑,你又不稀罕他,你还哭什么?”
“关你屁事啊!”莫离怒道。
等说完了,挥了挥手,“滚开,别烦我。”
莫笑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你先说清楚,我就走。”
“我才”莫离霍的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人,哭声一滞,横臂将眼泪抹了,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谁是绿头苍蝇?”莫笑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伸手将她衣襟中冒出来的一角手帕给抽出来了,给她把眼泪擦了。
莫离一把夺过来手帕,道:“还不就是那个何小姐,她一说要你去弄潮,你就巴巴的舔着脸去表现给她看。”
莫笑眉头一蹙,讶然的问:“何小姐?”顿时“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谁跟你说的?”扔序休扛。
“那小厮说的,她跟你说了话,你就去了。”莫离说着,又是心中一酸。
原来是这样,那个何小姐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不过那一拨人都是京中来看大潮的官宦子女,吹毛求疵的弄的他无比烦躁,恨不得提剑将他们全部都咔咔了,可莫家庄还靠着这赚一笔呢,他再不介意银钱,但是这还有的嘴嗷嗷待哺呢。心中郁结,又被底下几个人一怂恿,他就下海了。
此时被他想成嗷嗷待哺的几个,在海潮中猛然打了个哆嗦,差点栽倒在水里了。
“你果然没什么解释的。”莫离哼了一声,定定的看着他,正要抬脚走开。
又听他问:“当成梦,一去了无痕?”
她停下来,重重的:“哼!”
看她气鼓鼓,丝毫不见羞臊的样子,莫笑突然笑了。
“就知道你会笑我,你要不要给我一块糖,劝我回去钻进娘亲怀中哭一哭?”
莫笑面上的笑意扩大,伤疤似乎都柔和了几分,“我不会哄孩子。”
莫离一噎,“我又不是孩子。”
莫笑点点头,“嗯”了一声:“不是。”
“算你识相。”
“我也不会哄女人。”莫笑突然道。
莫离愣愣的看着他,见他突然叹道:“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吗?我现在有空,你问吧。”
“你都有何小姐了,我没什么问的了。”
莫笑抬手触碰了一下她的眼下,抹掉那一滴要掉不掉的泪珠,道:“她只是个苍蝇,我怎么会要呢。”
莫离瞪大眼看着他,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你现在还有话要问我吗?即使我又老又丑,脾气又臭?”
莫离抽了抽鼻子,“莫笑”
莫笑满是鼓励的看着她,她心中一动,看他一头湿发披在脑后,被夕阳的余光映晒的面上也柔和起来了,她脱口而出道:“莫笑,你会娶妻吧?”
莫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道:“要是有人不嫌弃我太老的话。”
“我不嫌弃。”说完,她赶紧扯住了他的胳膊,又问:“要是我自荐当你心里的第三的话,你会不会笑话我?”
“第三?”莫笑挑眉,见她满是希冀,带了几分紧张的看着自己,他略一想就明白了。
“第三都不行吗?”莫离呐呐道,收回手来,也不哭了,捏着帕子就往前走,可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攫住了手腕。
莫笑叹气,这姑娘真是傻,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还这么委屈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了她,可他也不知道这个黄毛丫头哪里吸引了自己。
这几个月来,他总是无比的懊恼,无数次的暗咒自己“禽兽”,真被童明生给说着了,他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这丫头来,对她有了念想和冲动。
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尤其是在某件事情上,他一把年纪,怎么可能会没有生理冲动的时候?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身体的反应,总是敌不过心理的障碍,他对那样的事情十分的排斥。
女人,他见过不少,这些年,底下那几个兔崽子送到他床上来的也不少,可没有哪一个能够让他产生丝毫的兴趣来,别当他不知道,背后他们是如何议论他的“不行”的。
甚至,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就连那会不慎中了徐焱的招,那春药也不能让他变得禽兽起来,他一度想,就这么下去也好,反正他这样的人,一身污秽和罪孽,小时候就是会杀人的恶魔,亲生父亲他都可以冷血的将他关在监牢之中一辈子,他怎么可能会懂情情爱爱这些东西?
可在大漠的那回,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强烈反应和渴望,将他自己给惊住了,他居然想要她!他事后暗想,要不是她太过虚弱,要不是童明生赶到了,他怕自己真的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所以他避开了。
可现在这个傻姑娘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还说要做他心中的第三?
莫笑神色不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激动么?他早就不是毛头小伙子,哪里会那么热血沸腾?可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酵,不断的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沉声问:“你确定不需要再想想?一旦自投罗网,就没有退路了,就是看到年轻的公子,你反悔也没有用的。”
这是最后一问,此后她就再也逃不掉了,他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他看中的宝,一旦锁定了目标,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从未放弃过。
莫离愣愣的道:“想什么?什么年轻公子,你说那些幼稚鬼?我才不要。”
“这样啊,那就好。”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我能够做第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