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四爷就进了宫,这次随驾出行的人中他的身份最高,也是由四爷全权负责出行的事。 临走前,四爷还特意留下了苏培盛,以方便照应着杜月璃主仆两人,若是到时候出现一点差池,惊动的可就是御驾了。 此去永定河路途不远,但也是浩浩荡荡的几百号人,御驾卯时就从宫里鸣鼓出发,绕城而行,途中会经过城东的四贝勒府。 四爷吩咐了,等御驾到达四贝勒府后,后面的马车会空出一段距离,让贝勒府的马车从中间跟上。 四贝勒府外,杜月璃的马车早就停在一偏僻之处等候,此处既确保了不会阻挡御驾的经过,又能及时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到御驾。 今日起的比寻常早,杜月璃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还是舒棋一脸兴奋地注意着马车外的动静。 “苏公公、苏公公,你快看看御驾过来了没有啊?” 舒棋踮起脚尖尽量向远处眺望,“这还是奴婢第一次见到御驾呢,苏公公你说奴婢待会儿能见到皇上的龙颜吗?” 要是她见到了皇上的龙颜,到时候就可以和她的那一群小姐妹吹嘘一番了。 还是跟在小姐的身边伺候好啊…… 她可以见到四贝勒、还可以见到皇上。 苏公公笑道,“舒棋姑娘,你不要着急,御驾路过都是要先清路的,到时候你会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错过不了。” 苏培盛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回复舒棋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苏培盛是四爷身边的大红人,他也很会做人,对着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也从来不会因为杜月璃只是一个侍妾,就看轻了杜月璃主仆二人。 也因为最近四爷去偏院去地勤了,苏培盛倒是和舒棋熟络了起来,两人打成一片。 正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隐约就从马车后面传来,连杜月璃都被惊醒了。 这是要出发了? 苏培盛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一脸严肃,“哎呀,舒棋姑娘,快上马车,御驾要到了,我们得快些跟上。” 舒棋跳上马车,就坐在苏培盛的旁边,苏培盛拉着缰绳,亲自驾上马车。 两人就看见声势浩大的队伍从面前经过…… 先是穿着白色盔甲、腰间佩剑的侍卫队,举着八旗大旗在前面开路。 然后才是皇上宽大的镶金玉撵,撵上的窗户并没有开,舒棋有些失望,她没有见到皇上的龙颜。 跟在玉撵后面的还有一辆马车,车檐上方挂着两盏桃红色小灯笼,一看就知道里面坐的是女客。 想必这就是三位公主的马车了吧…… 杜月璃也掀起车帘,颇为惊叹地看着队伍从自己眼前经过。 四爷驾马跟在御驾的旁边,他在路过马车的时候侧眼看了过来,和杜月璃的目光对个正着。 杜月璃一愣,下意识地就放下了车帘。 马车也缓缓开动,不过一眨眼,四贝勒府的三辆马车就都融入了队伍,前面无人察觉。 车队一路畅行,也确如苏培盛所说,前方都被开了路,才不至于走走停停。 可绕是如此,队伍也是近了天黑才出了京城门,这一日杜月璃也没再见着四爷。 皇上一声令下,御驾就在京郊停了下来,士兵们忙着安营扎寨,御膳房的人也开始架起了锅炉,准备生火做饭。 饭菜自然是要优先顾着皇上和几位主子的,等传到了杜月璃这里,估计也就只剩下些残羹冷炙了。 好在她自己提前准备了不少糕点,还不至于挨饿。 杜月璃正准备拿出糕点先垫吧垫吧肚子,就听到马车外传来四爷清冷的声音,“舒棋,你家小姐呢?” 杜月璃连忙下了马车,俯身请安,“主子爷,您回来了。” 四爷叫了起,却递给杜月璃一个食盒,“这是给你带的,出门在外,不比府里,将就着些用吧。” 杜月璃接过食盒,面色也是一暖,上面还残留着四爷手上的余温。 跟上御驾之后,苏培盛也回到了四爷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太监来驾马车,她还以为这会儿四爷会没空管她们了呢。 杜月璃盯着食盒发呆,四爷宠溺地摸摸杜月璃的头顶,“小丫头,你也不看看爷带谁了?” 杜月璃抬头,这才看到,四爷的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只是在夜色之中,她刚才也没有注意到。 那人从四爷的身后走了出来,杜月璃惊叫道,“爹爹?你怎么在这?” “小月璃~”,杜延亭老泪纵横,一如以前一般亲切地唤着杜月璃。 他最令人骄傲的嫡女,有一年没见着了吧,此番若不是四贝勒主动找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在随行的队伍中。 杜月璃感激地看向四爷,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激动,“主子爷大恩,奴才多谢主子爷。” 四爷也是难得地扬起了嘴角,他罢罢手,“你们父女先聊,爷再去前面看看。” 四爷一走,杜月璃就忙拉着杜延亭不停地追问道,“爹爹,你怎么会在这里?娘亲还好吗?小恒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杜延亭按下激动地快要跳起来的女儿,“小月璃一下子问这么对问题,你要爹爹先回答哪个?” 杜月璃却蛮横地道,“当然是一个个的都回答了。” 好似杜延亭要是敢敷衍她,她就会生气不再理会杜延亭了。 杜延亭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好好,一个个地爹爹都给小月璃回答好不好?你也知道爹爹如今是太仆寺少卿,主要负责御驾外出的车马安排,此次也是跟随御驾出行。” “自上次你回府后,你娘亲的身子就好多了,前几日大夫就让停了药。小恒也跟着他哥哥入了学堂,开始读书识字了。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没有你在,爹爹还有些不习惯……” 杜延亭一一诉说着,杜月璃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就像小时候一样,杜延亭常坐在杜月璃的床边,给她讲故事,杜月璃就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 进而杜延亭又道,“对了,你走后我们家就加入了旗籍,是汉军旗正白旗,杜府不再是四贝勒府上的包衣奴才了。” “汉军旗?”,杜月璃不解。 大清的八旗制度杜月璃也听说过,只是不太了解,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旗籍由什么区别。 “是啊,以后你也该改口叫‘阿玛’了。”,杜延亭有些怀念地说道。 “阿玛~”,杜月璃想也没想就甜甜地改口叫道。 不管叫什么,杜延亭都是最疼她、最宠她的爹爹。 “诶”,杜延亭也激动地应了,没想到他还能亲耳听到女儿叫他一声“阿玛”。 “对了,阿玛还没有问你,你在四贝勒府过得好不好?四贝勒爷对你好吗?当初你执意要以侍妾的身份进四贝勒府,连等几年都不乐意,阿玛就知道你该是中意四贝勒的。四贝勒自是人中龙凤,只是阿玛官职低微,也没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就只有尽量抬高你母家的地位了。”,杜延亭无奈地说道。 杜月璃怕阿玛难过自责,也赶紧交代道,“阿玛放心,四爷他对女儿很好的,这不,此次出行就带了女儿一个人来。” 杜延亭的目光又瞥到舒棋手上提着的那个食盒,或许也是他多虑了,就目前看来,四贝勒却是待月璃不薄。 可…… 杜延亭依旧语重心长地说道,“就算四贝勒现在对你还不错,你也要懂得抓住机会,最好趁早怀上个皇嗣,这将来啊也好有个依靠。依阿玛现在的官职,你要是有了四贝勒的孩子,晋个格格是差不了的。” 男人的心思他可比杜月璃了解,即便杜延亭也不是那花心多情之人,府上都少不了有几个受宠的妾室。 再好的女人,男人也不一定稀罕,等那股子新鲜劲过了,什么宠爱、喜欢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才能使女人在夫府中立根。 就像他的正妻靳氏,那是他父亲在世时安排的婚事,自己虽然对靳氏也没多大喜爱,可靳氏膝下有一双嫡子嫡女,几个妾室也不敢真正地欺负到她头上。 突然提到孩子的事,杜月璃沉默不语,和自己的亲生父亲谈论生孩子的事,就算杜月璃活了两辈子也接受不了。 再说了,这孩子也不是她想要就能有的,四爷自那一晚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碰过她,她就是想再多也都是白搭。 呸呸呸,杜月璃,你在想什么呢?难道你还想要现在肚子里就揣着一个包子。 杜月璃摇头,要是搁现代,十三岁的女孩还无忧无虑地上着初中,不谙世事,她却嫁了人,如今还要考虑生孩子的事了。 见杜月璃不说话了,杜延亭还以为是杜月璃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只是女孩子嘛,难免有几分羞涩,不好开口。 眼见着天色也不太早了,他也该准备回去了,这里是四贝勒的营帐,他也不能多待。 杜延亭起身,“阿玛的话,你记着就好,趁热先把饭吃了,阿玛就先走了,还得回去当值呢……记得要好好伺候四贝勒。” 杜月璃这回倒是乖巧地点头如捣蒜,“嗯嗯,女儿知道了,那阿玛也当心些。” 杜延亭离开没多久,四爷就折了回来,杜月璃心情不错,就更是殷勤地伺候起四爷来了。 …… 队伍前面。 御驾附近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皇上正处理着加急送过来的奏折。 京中事宜虽暂由太子监国,但康熙帝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太子,凡事他都会再亲自过目一道。 而三位公主那边,十五公主毕竟年纪小,一天的奔波劳累也是累得够呛。 早早的,十三公主就照顾着十五公主睡下了,四爷也加重了三位公主营帐附近的防守。 九公主用了晚膳,一时也睡不着,便想着一个人出去走走。 谁知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片林子里,附近安静地可怕,只有风吹动树叶“莎莎”的声音。 远处亮着的却是御驾的火光…… 一时不想再回到那个人声嘈杂的地方,九公主借着月光继续向前走着,突然她好想要就这样逃离那个吃人的地方。 天上缺了一口的月亮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九公主抬头看了一眼这残月,她不知自己还能看多久这故乡的月亮?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将会被无情地被指婚到草原的某个部落? 就连在太后面前九公主也不敢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她怕太后娘娘看了会伤心,也怕自己会不舍。 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在乎。原来她也不想要背井离乡、她也不想去和亲。 可和亲就是每个大清公主的命…… 树木后,一个人影却将九公主的悲伤与孤寂尽收眼底。 九公主不知道的是,自她离开营帐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为了九公主的安危,当值的侍卫首领舜安颜便暗中跟了上来。 九公主只顾着急切地向前走着,也没注意到脚下的路,高跟花盆底鞋就踩在一段竹节上,九公主顺势滑了出去。 “啊……”,九公主失声尖叫。 前面隐约可见是一个山坡,若是她摔倒的话,必会顺势滚下去的。 “公主小心~”,好在舜安颜却及时现身,飞身搂住了九公主即将倒下的身子。 九公主,他在御驾启程的那天见过,是个很温婉的女子。 几年前皇上曾给他的祖父佟国维暗示过,会叫他尚个公主,这是天大的皇恩,大清入关以来能尚公主的也就只有蒙古的王爷贝勒了。 而皇室中和他年纪相当的也就这位九公主尚未订亲了,祖父猜测皇上的意思是叫自己尚九公主的。 但此事又事关九公主的清誉,他们也不好多方询问,毕竟皇室公主都是和了亲的。 九公主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待她睁开眼来,便已安然躺在舜安颜的怀里了。 奋力推开舜安颜,九公主面色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舜安颜也只呆愣愣地看着九公主,直到九公主推开他,他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唐突。 那天只是远远地见过了九公主一面,如今近看,才发现九公主长得是如此的……好看。 舜安颜喉头微滚,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两人就那样尴尬地站着。 舜安颜是被九公主惊艳到了,而九公主是没想到这个侍卫会突然出现,刚刚还救了自己一命。 最终还是九公主微一俯身施礼,柔声道,“方才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舜安颜干咳了一声,也抱拳道,“刚才是属下冒犯公主了,还请九公主恕罪。” 九公主没有说什么,舜安颜只得又道,“更深露重,外面也不安全,属下还是先护送公主回去吧。” 九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终是点点头,也没有拒绝,“那就有劳大人了。” 早晚还是都是要回去的…… 舜安颜也谦和有礼,只道,“不敢。” 一路上,两人都相对无言,九公主是心情低落又向来话少,舜安颜则是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九公主独自一人出来是为了何事,但看九公主刚才那急切出走的样子以及自己提出送公主回来时,公主的沉默,她……怕是也不想要回来的吧。 其实若是公主不摔那一脚,舜安颜想,他或许也不会主动现身。 …… 永定河多雨,每年夏季的洪涝灾害都困扰着当地的人民。 为了加固河提,朝庭也是出钱出力,想方设法,皇上更是多次亲巡永定河视察。 这次御驾一到永定河府衙,就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大暴雨,众人都被围困在府衙里,不能外出。 这些天,好不容易天上收住了雨,四爷却又马不停蹄地跟着下了河提,杜月璃就只能继续待在这府衙。 不大的府衙里,她和四爷也就一个小屋子,杜月璃感觉自己都快被闷地发霉了。 杜月璃正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却远远地就见着四爷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她连忙迎了上去,“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今日主子爷回来地倒是早?” 四爷伸手,方便杜月璃给他更衣,“嗯,这几日倒是没什么事了,明日爷就陪你在街上逛逛吧。” “主子爷明天真的要带奴才出去转转吗?”,杜月璃喜不自禁,她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他们来了永定河也十余天了,四爷每日都是陪着皇上早出晚归的,忙的不可开交,杜月璃真的很难相信四爷会突然有时间要陪她出去玩了。 虽然四爷交代了她无聊的时候可以去陪陪三位公主,可三位公主那都是金枝玉叶,她却只是四爷府上的一个侍妾,也不能主动去叨扰三个公主吧。 “怎么?爷的话你还不信了?”,四爷一脸危险地看着杜月璃,似乎杜月璃只要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能将杜月璃就地正~法了。 杜月璃赶紧顺毛,讨好地说道,“不是不是……奴才就是太意外了,这种感觉就像……就像是奴才走在路上,突然有一锭金子砸在了奴才的头上一样,简直太开心了。” 这比喻…… 四爷摇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几天是憋坏了吧。” 杜月璃赶紧点头,也趁机抱怨道,“可不是嘛,奴才听主子爷的话乖乖待在府衙里没有乱跑,可这府衙就那么大点地,真是差点把奴才给憋死了。” 四爷斜眼瞥了杜月璃一眼,满含警告,“小小年纪不要把忌字放在嘴边,若是再叫爷听见一次,定不轻饶。” 杜月璃连忙乖乖认错,“是,奴才知道了,这不是一时嘴漏说错了嘛。” 想着四爷会陪自己出去逛街,杜月璃激动地早早地就伺候着四爷歇下了,还美其名曰要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