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育馆回来，姜辰辰的嘴角就没垂下来过。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看被她郑重地摆放在黑绒布匣子里的“彩头”。　　　　——这是一块金灿灿的圆牌，用一根五彩宽带子系着，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它正反面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十分精致，就是个头比常见的奥运、世锦赛奖牌小上许多。　　　　跟苏哲说话时，她心里紧张，也没时间想，后来倒是记起来了。这“金牌”叶爽说过，因为他们和顾北老打比赛，久而久之觉得光有输赢没什么意思，非要弄点彩头做个纪念品，于是就统一做了这批“金牌”。用他们的说法，就是以后盘点的时候，只要数数谁的“金牌”多，那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谁也抵赖不了。　　　　姜辰辰当时听叶爽说起，就觉得小年轻就是小年轻，认真地有些幼稚。但看到了实物，她都觉得快被这闪闪亮的光泽给闪瞎了眼，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真会玩儿。　　　　她轻快地用指尖点点金牌，自言自语道：“不会是真金的吧？”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好笑，低低笑了一阵就把这念头抛开。她将匣子合上，小心地收了起来，就躺上床，盖上了被子。　　　　关灯，闭眼，可怎么也睡不着。　　　　一阖上眼睛，她就会想起那个有着少年气的青年，想起他在球场上飞扬的模样，心中就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荡。　　　　——也许，应该试试不是吗？　　　　翌日，在跟胡楠吃饭的时候，她就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好像真喜欢上苏哲了。”　　　　“噗！”　　　　没有一点点防备，胡楠嘴里的柠檬水全都喷了出来，一滴不剩地给了姜辰辰一脸。　　　　“你脑抽了吧！”胡楠顾不得擦嘴，眼睛瞪得老大，“你老牛吃嫩草啊，你比人家大那么多！”　　　　姜辰辰默默地用纸巾擦脸，低声反驳：“也没有那么多……”　　　　“还不多？你可比人大五岁！”　　　　“没有！”姜辰辰嘴硬，伸出四个手指，“就四年八个月而已。”　　　　“哼，这次数学总算不是体育老师教得了，没四舍五入到三年去。”胡楠翻了个白眼，拍桌问，“那我问你，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么？”　　　　姜辰辰一滞，声音愈发小了：“不知道呢……”　　　　“他跟你表白过么，透露过意思么，感觉出暧昧么？”　　　　姜辰辰泪流满面，咬着小手绢：“没……”　　　　“那你是单相思咯！”　　　　姜辰辰吐血，强撑着抗议：“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胡楠乜斜着她，冷冷一笑：“姜辰辰，你别忘了，他才二十六，怎么可能马上就结婚！就算你培养感情成功，你还准备耗个三年？你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三年又三年，你奔四去吧你！”　　　　姜辰辰……姜辰辰……卒。　　　　她一脸栽在硬邦邦的桌上，可怜兮兮道：“楠楠，你有必要这么打击我嘛！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总鼓励我来着……”　　　　胡楠看了她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曾经，姜辰辰喜欢上林修和的时候，是她陪着她一起去告白。后来，肖旭向姜辰辰提出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时，也是她劝着她答应。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她鼓励过、看好过、祝福过的爱情会变成难以启齿的过往。　　　　“辰辰，苏哲是很好，但不适合你。”她软下声调，认真地说，“咱们现实一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靠谱！他们惯会三心二意的，咱们没有时间跟他熬日子。”　　　　姜辰辰明白，胡楠说得都对：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勇敢无畏的少女了，她有太多的顾虑，却没有更多的退路。　　　　——只是，她呐，总有一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　　　　这些天，姜辰辰一直都有些恍惚，一时想着应该顺应心意，一时又想着应该服从现实。她犹豫不决，连带着上班都有点不在状态，以至于SG的总裁来视察的时候，她汇报工作差点出了错。　　　　好在，她经验丰富，脸皮也历练地不薄，一顿插科打诨，小问题就掩盖过去了。　　　　大BOSS耐心地听完，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　　　　姜辰辰顿时一个激灵：妈呀，这不会被看出破绽，当场要训我了吧！　　　　她心里那个苦啊，没想到第一次在BOSS面前露脸就变成了露马脚，可怜她三个月试用期还没过呢，不会被判个不合格退货吧！　　　　她的小心脏开始收缩，“嘭嘭”抖个不停，但脸上挂着的笑还是那么蒙娜丽莎——就跟画上去似得，压根都不带动的。　　　　“姜辰辰是吧？”　　　　大BOSS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人分外有压迫感。　　　　——要算账了？　　　　姜辰辰偷偷深呼吸了两口，才绽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总裁，是的。”　　　　大BOSS看了她两眼，嘴角现出一抹笑：“不错。”说着，他朝何玉霞望过去，“霞姨，你的眼光还是一样的准。”　　　　何玉霞淡淡地笑着，宠辱不惊。　　　　——啊，居然被表扬了！虽然，就俩字……　　　　姜辰辰几乎没反应过来，呆了两秒，心里才涌起一阵狂喜。她连转了几下眼睛，才调整出一个最灿烂的角度，对着大BOSS笑得真情实意。　　　　出人意料地，大BOSS居然十分和气地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哇！大BOSS好亲民！　　　　在公司里，她也听过一些大BOSS的传闻。SG是董事长——也就是大BOSS的父亲创立，身边很有不少老臣。后来，董事长说要享受人生，整天跟自己的老妻游山玩水，干脆放权不管事。当时，大BOSS初上任，年纪比较轻，有些人就倚老卖老，妄图跟大BOSS几分天下。但大BOSS却是铁血手段，干净利落地将所有反派势力彻底镇压，堪称有勇有谋、运筹帷幄。　　　　因为大BOSS太厉害，姜辰辰自行脑补他应该是一个严肃而冷峻的男人，眼神压根不会往他们这种小人物身上瞟上一瞟的。倒没想到，大BOSS还挺亲和的，一点儿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　　　　姜辰辰想着，看大BOSS那是越看越亲切，越看越面善，连先前觉得太过硬朗的脸都觉得帅气得不得了。　　　　平心而论，大BOSS长得并不能算多英俊，尤其跟他身边相貌出众的男秘书一比，更显得平平无奇。但他五官方正，很有男子气概，举手投足间气势十足，一看就是大将之风。　　　　站在门口恭送了大BOSS一干人等，姜辰辰才缓缓松了口气。可她提了大半天的心还没彻底放下，就听到耳边传来何玉霞冷淡的声音。　　　　“小姜，你这几天状态不太对，好好调整，不要耽误工作。”　　　　其实，不用何玉霞提醒，姜辰辰也知道，她不能再这样彷徨下去了。她不能忍受，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等待一个遥遥无期的结果。　　　　终于，在一次见面时，她问了苏哲。　　　　“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吗？”苏哲指指自己的胸口，奇怪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辰辰垂眸，若无其事地拨着咖啡匙：“哦，最近我相亲了一个小我三岁的。我觉得人不错，性格也好。只是，到底年岁有差距，我也弄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试试。我想，你跟他年纪差不太多，想法也应该相似，就想问问你。”　　　　——她早已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女孩子了。那两段狼狈不堪的爱情，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尴尬的年纪。　　　　她已然懦弱，只能迂回。　　　　“介绍人怎么想得，竟然会介绍个小你三岁的？”苏哲咕哝了一声，皱眉说，“我知道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可是男人总喜欢十八岁也是真理啊！”　　　　——喂喂喂，你是在变相地说我老么！　　　　姜辰辰的牙很痒，非常想咬上苏哲的胳膊磨一磨。　　　　“不是广撒网么，相亲哪有那么多选择余地。”她扯扯嘴角，近乎急切地问：“你还没有说，要是你，会什么时候结婚？”　　　　“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你还不如直截了当问你那相亲对象，要肯早点结婚就谈，不然就拉倒！”　　　　——我就在问呐……　　　　姜辰辰暗叹了一声，拿过纸巾拭拭嘴角，掩住了唇边的苦笑：“哎，才认识几天的人，我哪好意思这么直接呀，把人吓着了怎么办？”　　　　“啧啧，平时没看出你脸皮这么薄呀？”苏哲揶揄。　　　　但看到姜辰辰一脸企盼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就像蕴满了星光，他的心忽地一跳。他摇摇头，甩掉心头的怪异，接着道，“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想过结婚的问题。反正我也没女朋友，一个人生活也挺好，大概等到三十岁以后我才会考虑。”　　　　姜辰辰眼神即刻黯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片刻后再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会不会很快结婚呢？”　　　　“喜欢的女孩子？那总归要先恋爱吧……”苏哲轻轻嘀咕，问道，“很快？那是多快？”　　　　“一年。”姜辰辰伸出一根指头，想了想又加码：“最多一年半。”　　　　“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吧……结了婚，就有太多麻烦事儿。要是再有了小孩，别说二人世界了，连基本的清闲都没有了。”苏哲想起表姐家闹腾的娃娃，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说到底，他还是孩子心性，就想没任何负担地多玩几年——结婚这种事，对于他还很遥远。　　　　他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警告：“姜辰辰，我可提醒你。如果你那个相亲对象说，要先谈个三五年恋爱才结婚，你可不能傻傻地答应，谁知道以后什么情况？虽然作为男人这么说不太好，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有义务要说。男人都是爱新鲜的，尤其是相亲这种没感情基础的，骑驴找马太常见了！”　　　　他说着，却没有听到姜辰辰回答。　　　　“姜辰辰？”他轻轻叫了一声，转眸去看。　　　　姜辰辰抬起她那张白得有点透着青的小脸，笑得格外空洞：“嗯，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