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欢而散后,俩人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吴柳也大概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过分,邀请秋云了一起吃饭,秋云拒绝了。不是她记仇,是最近她确实忙碌了起来,博物馆下周要搞一个北魏壁画的策展,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呆在仓库里,和男同事一起干着体力的活。好不容易下班,林少华又基本承包了她下班后的时间。秋云忙的没有时间思考,只在电影院出神的片刻想起自己现在的生活,觉得大概正常人生就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的吧,如果没有那天的事情发生。 北魏的画展是周二开始,为期两个星期。博物馆例行周一闭馆,这天秋云最后一个走,将明天要打点的注意事项再梳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一个人开车回家。到家已经是10点多,家里空无一人。她匆匆洗漱出来,用帕子擦着头发,陈丽萍拎着包回来了。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长款大衣,深秋时节,她并不怕寒,还穿着露脚背的高跟鞋,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做过发型,整个人看上去年轻又时尚。 秋云不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异常红润。 她一遍搓头发一边问,“今天这么早,赢钱了吗?” “啊……哦……”陈丽萍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走到卧室去换衣服。 秋云不以为意,回到卫生间吹头发,轰隆地机械声中,仿佛听见陈丽萍在跟她说些什么。 “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秋云索性关了吹风机,回头问。 “我……”陈丽萍看上去有些犹豫。 “怎么了?“ “我……“陈丽萍眼神闪躲地看着她,吞吞吐吐半天,“我……我……我今天输了点钱……” 秋云愣了愣,心下了然,陈丽萍一向能言善辩,唯独只有输了钱时候,才会唯唯诺诺磨磨唧唧。毕竟,吃人的最软,拿人的手短。 秋云面无表情地将洗漱台的柜门关上,“输了多少?” “一千二。” “多少?”秋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陈丽萍不说话。 秋云径直走到沙发钱,拿起手机,直接给她转了一千二。 “我这个月工资,最后还剩500了。”她对陈丽萍说。 “我……我……我不是……其实我……“陈还想申辩什么。 秋云抬起手,不耐烦地用手势打断了她:“妈,我这几天很累,明天博物馆开展,我一早就得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秋云……” “以后运气不好就别去,至少爸回来不要看到家里一贫如洗。”秋云越说越生气,径直关了门。 客厅里一下变得安静。 陈丽萍望着秋云紧闭的房门,慢慢红了眼睛。 秋云其实也知道,最后那句话说得有些重了。近一年多来,陈丽萍是变得贪玩好耍,重心不在家里,但是她很少伸手向秋云要过钱。她打的麻将一向不大,也就几毛一块的,输赢几十,多数还是赢的。秋云印象中只有两次陈丽萍向她要过钱,一次是她被人算计输了八百,回来哭红了眼,之后一个月都没有再上牌桌;再有一次,便是这次,输了一千二,不知道她又能不能吸取点教训。 秋云的闹钟定的7点,她早上打开房门,发现陈丽萍已经做好了早点,坐在餐桌前等她。她很意外,陈丽萍迷上麻将后,基本没再给她做过早饭。 兴许是昨天输了,自觉有些理亏。秋云想。 于是她也不客气,洗漱完毕就直接上桌,正好是她喜欢的虾仁馄饨。 “妈,”秋云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昨天我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嗯。”陈丽萍应了声,低头喝豆浆。 “最近要是运气不好,就别去了,外面跳跳 舞也行。”秋云又说。 “嗯。” 秋云瞧了瞧,今天早上的陈丽萍特别低眉顺目的,看来这次输这么多,她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秋云倒觉得挺别扭,打算再次表示自己的和解:“今天这馄饨还不错,是你早上现做的吗?” “嗯。”陈丽萍还是低头应声。 秋云抬起头,有些奇怪:“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陈丽萍却只说:“你赶紧吃吧,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妈?”秋云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陈丽萍沉默。 “妈?” “秋云,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做虾仁馄饨了。“陈丽萍忽然低声说。 “妈,你在说什么?“ 陈丽萍不语,但一颗水滴毫无征兆地滴落到她跟前那婉豆浆里。 秋云大惊失色,慌忙放下碗筷,握住陈丽萍的手问:“妈,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丽萍这才抬起头,两眼通红地看着秋云说:“秋云,你别叫我妈了。” “妈!”秋云慌乱起来,她不知道陈丽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瞬间,所有不好的情况统统涌入她的脑海:肿瘤?癌症?高利贷?犯罪……她试图从陈丽萍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可是陈丽萍只别过头,不肯看她。 “妈!”秋云再次大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你……昨天欠了很多钱吗?不止一千二?还是更多?” “不是……”陈丽萍含泪摇头。 “那是什么?你……你生病了?”秋云又问。 陈丽萍还是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啊?”秋云都要急死了。 “我……”陈丽萍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看着秋云的眼睛:“我……要和你爸爸离婚。” 秋云懵了。 “……你……你说什么……?”秋云觉得有些可笑。 “我要和司马峰离婚。”陈丽萍重复了一遍。 她的眼睛还含着泪,但是眼神无比坚定。 “可……可……”秋云被这个眼神吓到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如何回应,仓促地说道:“怎么可能……我爸还有四年就出来了……上次看他还说他又减刑了两年……你和他关系一向很好,前几年都过来了,你们不说打算要个孩子……” “秋云,”陈丽萍打断了她,眼睛一闭,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我怀孕了。” 短短四字,如陨石砸地。 秋云含在嘴里的许多为什么,再问不出来了。 她愣愣地看着陈丽萍。 “他是我的一个牌友,比我大2岁……你知道我一只想要一个孩子,而你爸爸还要好几年才能出来……” “别说了!”秋云捂住耳朵尖声打断她,她想到司马峰那张慈祥的脸,“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对我爸爸!” “秋云,是我不对……可是……”陈丽萍一把抓住秋云的手,秋云一下弹开了,她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的,你……你“秋云,是我不对……可是……”陈丽萍一把抓住秋云的手,秋云一下弹开了,她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的,你……你去把它做掉,我……我可以不告诉我爸爸……” “不可能……”陈丽萍脱口而出,“我本来就怀不上,这次如果没有了,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了!”陈丽萍边说边哭,忽然起身,“噗通”一下跪在了司马秋云面前,“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司马峰,下辈子当牛做马,这辈子你们就当我……” 没有思考,秋云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所有的声音像被刀砍断,戛然而止。 秋云也呆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它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再看向陈丽萍,一只手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意外和惊恐。 在她开口前,秋云直接拎起包逃也似地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