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绣早晨正准备出门,却看见崔勤已经早早地站在院子里背书,“勤儿,为何这两日都不曾见你出门上学?” 崔勤摇摇头,想到先生府里发生的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崔绣见状有些奇怪,“怎么了?和别人有矛盾了,还是被先生批评了?” “都不是,是先生府里出事了......先生的公子突然不幸去世了,夫人也因此生了重病,发生了这许多大事,先生自然没心情教导我们了,哎,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再次聆听到先生的教诲。” 崔绣难以置信地愣在了原地,上一世穆治南是在明年的新婚夜才猝然离世,这一世为何他还未成婚,却早早落得如此下场,莫非与自己那日的落水有关? 直到这一刻,崔绣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重生给两世带来的差别,上一世穆辰的痛苦和煎熬她都看在眼里,想到现在穆辰或许正处于自责和愧疚之中,崔绣突然很想去穆府陪着他,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也好。 可是就这样上门,名不正言不顺,崔绣苦思冥想许久,终于在转身看了一眼身边正在低头读书的崔勤之后,突然有了主意。 穆府这些天一直处于一种愁云惨淡的氛围当中,常和苦着的一张脸在看见崔绣后,才稍稍柔和了些许,“崔姑娘来了啊。” “嗯嗯,我有些事想劳烦穆先生,常和,先生现在有空吗?” 常和为难地看了崔绣一眼,先是摇了摇头,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才开口道,“崔姑娘,最近府里发生了很多事,公子他现在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的,我真担心他会受不了,要不然您想想办法劝劝公子吧。” 虽然早就想过会是这种境况,但是亲耳听到,崔绣还是免不了心中一痛,她微微颔首道,“我尽力试一试吧。” 崔绣来到书房门口,屋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她忐忑地抬起手,‘叩叩’敲了两声,过了许久,就在崔绣担心地想要推门而入时,穆辰沙哑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何事?” “穆先生,我是崔绣。”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随后崔绣听见一声声沉稳的脚步声,‘吱呀’,门打开了,穆辰出现在门后,崔绣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原本黝黑的瞳孔此时如同一个深深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溺毙在其中,与他一同分担痛苦。 阳光顷刻间倾洒进来,穆辰在片刻的不适之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一身素雅的淡蓝色百褶裙,姣好的面庞如同十五的月亮,光芒直射进人的心底。 “崔姑娘,请进。” 穆辰把门彻底打开,自己侧身让到一旁,崔绣微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书房里的陈设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种类繁多而摆放整齐的书籍,一张红木的书案摆着他最爱的松石砚。 记忆中无论是怎样困顿的时刻,穆辰总是能毫不慌乱,始终保持着理智,这一点既让崔绣由衷地钦佩也让她感到心疼。 看到书案上正摆着一副围棋,崔绣道,“原来先生正在独自对弈,真是好兴致。” “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见穆辰想要把棋子收起来,崔绣忙制止道,“不如这样,我与先生切磋一下棋艺如何?” “崔姑娘喜欢下棋?” “略通一二,还望先生多加指点。” 穆辰把黑白两种棋子重新归类放入棋篓中,把棋盘端放在两人的座椅中间,“崔姑娘先请。” 崔绣举起手又轻轻放下,“咳咳,崔绣清早一直在店中忙碌,不知能否讨些水喝?” 穆辰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疏忽,想要斟茶才发现水壶中早已空空如也,他尴尬地站起身,“是穆某疏忽了,我这就让人上茶。” 见穆辰转身出了房间,崔绣这才揉揉自己僵硬的脸,舒了一口气,哄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得不说,崔绣的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尴尬而有效。 “先生不渴吗,崔绣刚好顺手也给你倒了一杯。” “先生,崔绣不知怎么竟然觉得有些饿了......” “先生你这么看着我吃,我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也一起吃点?” ...... 这么一番下来,穆辰也算是看不出来了,下棋是假,想办法安慰自己才是真,看着崔绣强装镇定地说着话,脸颊上却浮起一片红晕,穆辰非但丝毫不觉得虚假,反而感到心中熨帖,如同三月的春风渐渐地温暖了他冰凉的心。 穆辰顺着崔绣的意思拿起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久违的甜意透过味觉渗透进他的神经,让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和眼前的人都鲜活了起来。 穆辰看了看两人之间的棋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崔姑娘,你真的喜欢下棋吗?” “啊?”崔绣正准备给穆辰递杯茶,听到这话,呆了片刻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穆辰突然觉得心脏快速地跳动了两下,“或许是穆某没有理解清楚,崔姑娘其实是想学棋,不如我从基本的开始教起?” 崔绣抬起头,眼中好似带着漫天的星光,“好,那就有劳穆先生了。” 等到崔绣在常和感激的目光中离开穆府时,天已经接近黄昏,穆辰终于还是陪着崔绣一起用了晚膳,虽然吃的不多,但崔绣已经心满意足了。 直到走的那一刻,崔绣才想起自己手里攥着的书册,她猛然发现穆辰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过她为何而来,以至于她之前想好的帮崔勤请教问题的说辞都没有派上用场。 很多年后,当崔绣再回忆起这一天时,她忍不住向穆辰询问了原因,那时穆辰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长发,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能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见到你,已经是一种幸运了,我又何必究其缘由呢?” 自那日之后,崔绣没有再去过穆府,也没有再和穆辰见过面,不是她不想,只是她觉得她应该把这段时光留给穆辰和柳氏。 最近,锦绣坊的生意突然变得艰难起来,原本经常光顾的一些千金小姐竟然都不见了踪影,甚至有些交了订金的客人都表示要退订金,若不是店里早有规定,订金概不退还,还不知道会是一番怎样混乱的场景。 看着她们支支吾吾的态度,崔绣感觉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答案终于在几天后浮出了水面。 这一天,丁掌柜正满面愁容地向崔绣汇报店里的情况。 “姑娘,绣坊已经几天都没有生意了,眼看着又到了月底结算工钱的时候,这账上实在是有些紧张啊,要是再这样下去,......”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崔绣安抚一笑,事实上心里也一时没了成算。 此时,赵雪凝从前院走了进来,看见崔绣她顿时表现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阿绣,阿绣,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真是气死我了。” 丁掌柜识趣地走开了,崔绣关切地迎上来,“怎么了?” “我昨天去参加一个聚会,正好听见几个人正背着我偷偷议论,说你得罪了葛沁儿,她派人四处诋毁你绣坊的东西有问题,不让她们到你这里买衣裳......这么大一件事,她们竟然都不告诉我,你说气不气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绣坊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 崔绣实在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葛知府的千金,前些日子还见她穿着绣坊订制的衣裙,可见是满意的,为何现在却似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赵雪凝见崔绣面色不佳,拉着她的衣袖安慰道,“没事,我已经说过她们了,让她们不要听葛沁儿的话,绣坊的生意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崔绣苦笑着摇摇头,“葛小姐的父亲毕竟是这苏州城里的父母官,位高权重,她们不敢得罪葛小姐也是理所当然的,雪凝,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赵雪凝气得跺跺脚,“都怪我爹,为什么就比葛沁儿他爹低了一品......” 崔绣忙制止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好了,我不说了,只是到底该怎么办啊?要不你绣坊的衣服我全包了,我让哥哥出钱。” 崔绣失笑,越和雪凝相处越能发现她的可爱之处,这样的性格真让人羡慕。 “姑娘,封氏布庄的少东家来了。” “请他进来。” 封扬前段日子去了京城跑生意,昨日回来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说,锦绣坊这个月进布的数量与之前相比突然少了许多,由于崔绣之前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今日他一时好奇就顺路过来了一趟。 封扬穿着一身深紫色长衫,外罩一件镶金边淡紫色锦衣,看起来华贵非常,他迈着大步走进来,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崔姑娘,好久不见啊,”封扬有些意外地发现屋里此时除了崔绣,还有一位身着粉衣的姑娘,凭封扬识人的本事,他敢断定这位姑娘的身份非富即贵,“这位是?” 崔绣笑着说,“这位是同知大人的千金。” “原来是赵小姐,封某失敬。” “封公子有礼了。” 赵雪凝好奇地打量着封扬,之前她所见的大多是世家公子,哥哥的好友哪一个不是斯文有礼,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像封扬这样......‘黑’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崔绣心里猜测着封扬的来意,“封公子今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封扬语气轻快,玩笑中带着试探,“听说锦绣坊近日来到布庄进布的数量锐减,所以封某特来问个缘由,莫不是崔姑娘换了家比我封氏更好的布庄,封某也好早作打算啊。” 听到这话,赵雪凝不乐意了,“阿绣才不是这种人呢!” 崔绣无奈地说:“封公子说笑了,苏州城里哪还有比封氏更好的布庄呢?此事说出来让封公子见笑了,实在是锦绣坊最近生意有些困难,所以才不得已减少了进布的数量。” 这话倒是让封扬有了些兴趣,“哦,有赵小姐这样的贵人相助,怎会如此?不如说出来,或许封某还可以帮着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