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胤在沉沉的睡意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心中一片空白。迷蒙的看着四周依旧在睡的这些人和满地碎木块的环境,想起了目前自己的处境。使劲晃晃头,清醒了之后立刻发现了一件事:这里所有人都在,只有敖印不见了。 他皱着眉看眼四周,便迅速冲到窗前去看,还好,那些恶鬼没有动,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回头,屋里原本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都不见了,相反,一个一头墨发,深沉肃穆的男子站在屋中,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那眼中眼波流转,亮闪闪的眸光十分动人,但江胤呆呆的看着这人,手开始不自觉的捏紧,眼前只觉恍惚,越发的看不清面前这人。正当江胤想问一下他的身份和来此的用意时,窗外一道流光迅速的飞了进来,落在了地上,原来,正是敖印。 江胤见到敖印安全的回来了,心下不觉一松,忘掉了屋中那个极有存在感的家伙,,也忘了自己原本要问的问题,只是盯着敖印,略微有些不安,既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又担心她一走了之。他之所以这么紧张,大多数原因还是那该死的说不清楚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怕不是什么“曾有一面之缘”的理由就可以解释的。 敖印走近他,目光中少了几分以前的调侃意味,多了一些像是希冀一样的东西。希冀吗?敖姑娘会有什么事是希望他做的吗?江胤不得而知,他庆幸的是,至少她答应了同他一起入京,还有一路的时间,他可以慢慢思考这些。敖印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轻声说,“抱歉,方才有事出去,忘了叫醒你。”江胤不合时宜的开始感慨,这敖姑娘终于肯稍微温柔一点了。 敖印看了屋中的被他们忽视的那个人,“呵”的轻嘲一声“你的真身比你刚才幻化的那影子可要好看许多,我只以为你是想单独告诉我那些事才设此圈套,原来,你真正想见的人,是这位九殿下,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你方才的话是真是假了。” 那人和他之前幻化的□□一样,被敖印讨厌了也不懊恼,淡然微笑的神情好像他早就知道敖印会是这样的反应。江胤奇怪的问到“敖姑娘,你见过他了,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敖印扭头看着江胤笑笑,然后又恢复了平淡温和的神态,淡然的说,“也没什么,就是这家伙说,他,很喜欢你”。江胤感觉自己的眉毛都扭曲了,这叫做没什么?! 角落的那人此时却是轻轻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好像实在忍不住了一样,蹲下身来,捂着嘴巴,发出沉闷的笑声,不时抬头看江胤一眼,然后笑的更加欢快。一头墨染的青丝垂在身侧,随着他的动作还飘动着,倒是不影响他的形象。 江胤扶额,满脑袋黑线,就算自己理解错了,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吗?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神色,从地上直起身来,嘴角抽动着,似乎是在努力忍住笑意,这样有趣的表情让他那冷硬无比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他咳了一声,对江胤说道“不知公子愿不愿当在下的主人呢。”江胤心中安心了一点,原来是想当他的下属啊,害得他吓一跳。于是江胤尽量表现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样子,说道“你想投靠我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得先考虑一下,毕竟我还不认识你呢”。 那人却不在意的说道,“公子不认识在下倒也正常,以后,总归会认识的”。江胤见他倒是有几分胆识,便试探的问到“那你又怎么证明你有那个资格为我所用呢。” 那人温和有礼的眼神中藏着淡淡的锋芒,微笑着说,“在下自然可以证明。请公子出剑吧。”江胤只当他是要和自己比试剑法来证明他的武艺,便瞟了眼地面,捡了一把方才众人中某人遗落的普通的剑。望着对面那人说,“你的剑呢,不是要比试吗?”那人却是是笑了笑,挥一挥宽大的袖子,就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库房里,江胤怔愣的看着这屋中铁架上摆的满满的宝剑,只觉比黎塘家的私藏在数量和珍贵程度上超出不知百倍,下意识的看向那个深藏不露的家伙,略有些严肃的问道,“不知先生可否告知这是何意?”那人颔首笑道,“让公子受惊是在下的错,这里是凌霄阁的剑阁,这里的剑都曾斩过妖邪,杀过仙魔,曾以凡人戾气和凶煞之气为食,在下只是想着公子当用这样的剑一试,而不是凡间的那些粗鄙之物。” 江胤不觉抛出了怀疑的小眼神,盯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对方还未答话,一旁的敖印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这都猜不出吗,他可以随意进出这里,又知晓这里的隐秘,是因为他就是这凌霄阁的阁主啊。” 江胤愣了一下后担忧的看向再次惊吓到他的敖印,对方一脸的理所当然,江胤却不由暗暗思量,“这恶鬼咬的那下不会是有毒吧,这毒一定异常古怪,连神仙都会受影响,不然为什么,她说的话我开始听不懂了呢。” 本来想自欺欺人一把,眼前这家伙不是传说中那神秘莫测,仙风道骨不类凡人的阁主,这家伙倒是神秘,也确实不像凡人,可是这仙风道骨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那鬓角,那眉峰,都透着压抑过的凌厉之感。 接受了这个现实,江胤也不想多说一些没用的,径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架子上,上下打量一番,随手拿起一把青刃的长剑,不客气的指向那人,道“你不用剑的吗?快点拿把剑,比完了,再来计较计较你设的这个局。” “在下从不用剑,公子出手吧”。江胤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那人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灼灼逼人,这不像是什么热衷于与人比试的武痴的兴奋。那种感觉像是为了这一战等了千万年,终于等到的欣喜,对就是欣喜。这样的期盼吗,这几乎是在催促这江胤出手了。自诩侠义的江少侠虽不想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但他一个凡人,和这个不知什么来历,极为厉害的阁主对打,本身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他再三提醒对方已经看起来很啰嗦了,索性也不在废话,直接一剑刺向那人的咽喉,这招虽快,对方却是更快,轻轻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江胤甚至都没有看清这神鬼莫测的速度,只是凭着直觉,反手向自己的身体右侧刺去。这个姿势对于左手持剑的人虽然有些不便,但江胤却做的从容,狠狠地刺了下去。“铮”,没有听到刺穿空气的破空声,也没有听到剑刃扎进血肉的声音,反而是这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江胤缓缓回头看去,只见那人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头发丝都分毫未乱,这般潇洒自若的神态和江胤这一身未及收拾的狼狈相比,着实让人尴尬。当然,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他那弯曲着的两根手指间夹着剑刃,剑刃已经被弯折到了极限,仿佛再轻轻加一点力,它就会断掉似的。“咔吧”一声,江胤抬头迷惑的看着他,他真的,就弄断了剑刃!他是有读心术吗?刚想会不会折掉立刻就折了。 不是说这里的剑都很厉害的吗?因为是自己的所以就这么随便的折来玩了?江胤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个剑招都未使完,就刺了两下就这么结束了? 事实证明,当你的一样东西多到某种境界的时候,你就会很任性。这位特立独行的阁主想必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像折断一根野草似的弄断自己库存的宝剑。江胤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那阁主见状似乎是想宽慰一下,弄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对他说,“虽然公子一个剑招未完就输了,不过这不要紧,虽然在下两根手指就捏断了公子手中的剑,但是这也不要紧。”敖印在一旁用了极强的毅力才忍住了没笑出来,这江胤看着断剑那心疼的小眼神,明显是可惜一把好剑这么轻易的毁掉了。哪怕本来没什么,现在听到这人如此“用心”的宽慰,怕是也要生气了。 凌霄阁的阁主怕不是个傻子吧,江胤看着他那真挚的眼神,心里浮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呵”的一声轻笑,回身从那架子上有随意选了把剑,不待对方反应,直接腾空跃起,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电光火石间,一抹冷光扫过阁主眼前,只觉眼前一花,右臂就中剑了。这人倒是个有傲气的,竟连吭都没吭一声。敖印暗自笑到,这下三个人都要当左撇子了。这时,江胤却发现,阁主的伤口没有血。那剑尖上滚动的一大颗血珠,是江胤自己的。 “你,会使用血符?”江胤还未发表自己的惊奇的事,那人就不可思议的大声说道。敖印正走神呢,听到“血符”二字,意识迅速回笼,也回头望向了江胤,瞳孔都放大了。江看他二人同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茫然的说,“血符?那是什么法术吗?”说着低头看向自己剑上的血,似有些明白,抬头对他们说,“你们说的血符,是把血抹到剑上吗,我是无意弄伤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见江胤眼神很真挚,神情不似作伪,都很正经的点点头,像是说“姑且就先相信你”的样子。他们莫名的意见一致,反而把江胤搞得哭笑不得,忘记方才那一刹那的恼怒,对这位阁主拱手行了一礼,道:“方才得罪了,还要比吗?”“自然”。江胤瞧他应的爽快,偷瞄他伤处又确实没有血迹,感慨了一声神魔妖鬼的职业当真比凡人好太多,伤都这么容易恢复。 把这把带血的剑扔到一边,剑落地的刹那就断了,江胤不由扶额,刚才莫非是错怪阁主了,这剑竟是这么容易断,残次品吗?这一次,江胤绕到了库房的深处,经过许多摆满了长剑的架子后,来到了这个库房的边缘。不得不说,这个库房还真的是很大。只不过屋中的其他地方密密麻麻的摆放着盛放宝剑的架子,而这块紧挨着墙的地方,却有一块不小的空地。这块地上长着类似于青苔的一种地生植物,只不过颜色更深一点,略显发黑。这块地的中间位置,有一块痕迹,像是以前在那里放过一件东西压出来的。依形状来判断的话,应该是一把剑。 江胤问后面跟过来的阁主,“这里之前放的那把剑呢,我用那把好不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江胤回过头去看他。阁主站在阴影里,脸色变得有些阴晦,平平的语调低声说,“那把剑之前是属于一位善战的绝世英雄的。”江胤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这把剑是有大来历的,就接一句“那我还是换一把吧,哪能和那样的英雄比呢。”阁主只是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江胤觉着这气氛有点尴尬,遂很快的从旁边选了一把青铜铸就的看起来很重的剑,江胤之前在山门时练习过使用重剑,所以这把剑虽重,倒也难不倒他。阁主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江胤缺失一臂,不能双手交握,遂用左手握住剑柄的根部,当先便是一记飞旋,阁主看似有些漫不经心但晃了晃身形便躲过了。却不想江胤在半空调转剑势,将回旋式改为一记简单粗暴的横劈,阁主好像有些意外,直接用手臂去挡。江胤见状想收回剑招,但是时间实在不够再一次变招,虽尽力撤回,剑刃还是狠狠的撞向了阁主的手臂。 身后赶来的敖印见状眉头微皱,抬手就要帮他挡掉那剑,却不料右臂被那恶鬼咬出的伤干扰了她的速度,还未及出手,超级重的剑就和超级牛的阁主的手臂正面硬刚了。 “嗡”的一声巨响,阁主面色一派沉静,毫无波澜,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江胤看着地上与前两把剑遭受了同样命运的断掉的剑,瞳孔中深沉的如压抑着狂风巨浪的海,黝黑的眸中没有惊讶,只有冷静。 “你,究竟是什么?”江胤抬头问道,眼神闪烁间飘忽一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引我们到这儿来,把其他人弄走,单独留下我,与我比试,还不停的弄断这些剑,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吗?” 敖印也同时望向了那阁主,刚才他的幻影只告诉了她一部分与她相关的事,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敖印也猜测了一些,只是还未定论。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阁主没有丝毫的慌张,脸上也是一片平静无波,仿佛江胤的突然发问是他意料之中的,或者说,他早就在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来告诉他们。 “我引你们来,自然是因为想见你,把那些凡人弄到他们来的地方,是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个幌子,”阁主道很是坦白,一五一十的开始“交待”自己的“作案全过程”,简直是审讯官们喜闻乐见的那一种。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敖印和江胤两人都怔住了。 “至于弄坏那些剑,是想告诉你,这些剑虽都是凡间难见的宝剑,却未生出剑魂来,不过是没有生命的杀人工具,以后你不必再去寻什么绝世名剑了,最好的剑就是我——剑族的上将军,沉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