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兰女校放了学,校门口的长道上,到处都是浅衣玄裙,白色纱袜的女学生。中湄与季淑娴走在槐荫满的街上,正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中湄道:“淑娴,我待会去你家写作业可好?” 淑娴笑道:“好啊,你好久没来,我母亲都说有些想你了呢……不过回家前,我要先去的地方。” 中湄问:“什么地方?” “武和路的枫露西餐厅。” “那是什么地方?” 淑娴露出向往的眼神,道:“那里的西洋蛋糕做得可好吃了,上次小萍过生日,就是那里买的蛋糕。” “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呀?” 淑娴道:“那里除了生日蛋糕,也卖别的蛋糕;听说欧洲的贵族们都有吃下午茶的习惯,下午茶除了喝的,还有各色精致又可口的小蛋糕,这些枫露餐厅都有的卖。” 中湄听了,咽了一口口水,道:“真的么,那我也要去买!” 淑娴拉过她的手道:“那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可又要排队了。” 中湄正准备撒开了腿飞奔,忽然一个趔趄,被一股反冲的力量拽了回去。 “哎呦!”中湄吃痛地叫了一声,扭头一看,原来是被人揪住了衣领。 “陆青浦!”中湄又是诧异又是生气。 陆青浦松开了手,拍了拍昂头道:“正是本少爷。” 季淑娴一看,有些害怕地往墙角躲了躲。 “你……你又来做什么!”中湄指着他问道。 陆青浦瘪了瘪嘴,道:“我心里不痛快。” “你不痛快,来找我做什么,你要我帮的忙我也帮了,我要你道的歉你也道了,咱们上次就两清了!”中湄说着又重新拉起淑娴的手,道,“咱们走,别理他。” “喂……”陆青浦忙拉住了她的去路,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中湄跺着脚喊道:“我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陆青浦一愣,随即又道:“我不管,反正我心里不痛快,你得陪我过两招!”话音刚落,不由分说地将她推上了车,对着司机道,“去南郊马场。” 等中湄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开动起来。 季淑娴追着车子急急地喊:“中湄……中湄……” 陆青浦扭头,对着她喊道:“淑娴小姐,你别担心,我先借用她一会儿,到时候保准把人给你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中湄揪过陆青浦的耳朵道:“陆青浦,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青浦“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你快放手,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中湄不但没放手,反而加了劲儿;陆青浦这才道:“我刚不是说了嘛,去南郊马场,咱们过两招。” 中湄这才放了手,道:“你又想跟我赌什么?我这次可不会上当了。” 陆青浦道:“姑奶奶,我真的是技痒,想与你比试比试而已。” 中湄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干嘛非得找我,你不是有一大帮狐朋狗友么。” “他们哪会这些,也就你,还算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陆青浦说着一愣,嚷道,“什么狐朋狗友的,你这小姑娘家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中湄这才笑了起来。 两人到了南郊马场,各牵了两匹骏马,跑了个爽快。 陆青浦今日跟豁了命般,周身都涌着汹汹的气势,将中湄甩开了一大截。 中湄松了马缰绳,纵马信步走到早已到达的陆青浦身旁。 “ 喂……”中湄跳下马,道,“不是说随意切磋切磋吗?干嘛这么拼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冲锋杀敌呢!” 话音刚落,忽见陆青浦一记勾拳打了过来,中湄惊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抓过他的拳头,等化解了他的力道,方才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狠狠一摔。 陆青浦吃痛地一叫,可不过滚了个身,又爬了起来,挥着拳头朝中湄冲过去。 中湄往旁边一躲,一面喊道:“陆青浦,你干什么呀,你再这样,我可真不客气了!” 陆青浦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朝中湄冲了过去,中湄这下可真恼了,反守为攻,朝他肋下猛踢了一脚。 两人就这样拳打脚踢,直到陆青浦被打得趴在草地上,倒抽着冷气,半天爬不起来。 中湄饿着肚子,又耗了体力,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晚风烈烈,她乌黑的辫子被汗水黏在粉颈上,碎发东一簇西一簇在风中摇曳。 她看见陆青浦一动不动地趴在草地上,便走了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道:“喂,死了吗?” 陆青浦这才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双眼瞪着天空。 “真是奇怪,我怎么有种你是故意找打的感觉……”中湄捋了捋满头的乱发,就着草地坐了下去,道,“喂,你到底怎么了?” 陆青浦并不回答,只看着漫天绚烂的云霞发呆。 中湄撇撇嘴道:“不说就算,我还懒得搭理呢。” 夏天的日头虽毒,但日落时分却格外舒服,绵绵群山上彩霞升腾,金光万丈,晚风里有松木的清香,四下鸟鸣啼啭,刚刚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此刻都异常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青浦忽然扭头,对着她低低地叫了声:“中湄……” 中湄一愣,只觉得忽然浑身一颤,摸了摸手臂起地鸡皮疙瘩道:“喂,你……你可别这么叫我,听着怪恶心的!” 陆青浦并不生气,又问道:“你父亲讨了几个老婆?” 中湄被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有些人懵了,等反应过来,才直起脖子道:“什么讨了几个老婆,我父亲,当然只有我母亲一个老婆!” “哦……”陆青浦又将头扭向天空,喃喃道,“那你父母,感情一定很好。” “那是自然……”中湄笑了笑道,“书里有句话,琴瑟和鸣、岁月静好,说的就是我父亲母亲那样。” 陆青浦又不说话了。 中湄止不住又问:“喂,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也没什么……”陆青浦顿了顿,道,“我父亲又讨小老婆了。” 中湄一怔。 “他都已经有十几个老婆了,怎么还不知足;偏偏这一个,还是我牵的线搭的桥,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说着,竟真的笑了起来,可比哭还难看。 中湄从不擅长安慰人,此刻坐在一旁,只觉得一时间口干舌燥。 晚风里,中湄看着神色失落的陆青浦,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他,中湄发现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他以前总吹嘘自己是翩翩佳公子,这话如今看来也不为过,实在是因为自己以前太讨厌他,连带他的长相,也跟着讨厌起来。 中湄看着看着,原本看天的陆青浦忽然转了头,两人的目光便碰在了一处。 中湄一愣,忙扭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道:“你看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陆青浦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回去,更不想看到我爹。” “那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陆青浦侧过身去,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你要走就先走好了,反正我现在是无家可归。” 夕阳淡淡的金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异常落寞,中湄看着他往日里盛气凌人的眉峰都耷拉下来,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