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凝迟疑地停住脚步,抬头遥望着远处。
几丈开外那座隐在树影里的庄严的殿宇,她已不能再熟稔,此时却似乎声光俱熄。
启阳宫无人掌灯。
皇帝难道已经睡下了?
淑凝将目光转向身侧那个男子,开口问道:“宗大人,陛下可是传召奴婢去启阳宫?”
宗玄闻言不语,笑吟吟地走到与淑凝齐肩的位置,站定。
“我可没说陛下在启阳宫等着姑娘,姑娘心里急切,宗玄自是理解……只是这一通紧赶慢赶的,一出执秀宫就把我甩在了后头,却连解释的余地也没留给宗某。”
“……”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淑凝忍下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强颜欢笑道:“烦问宗大人,奴婢该往哪边走?”
“大路朝天,姑娘想走那边就走那边。”
“……那陛下现在何处?”
“陛下的行踪,淑凝姑娘很想知道?”
淑凝听得出他话里暗含的揶揄之意,心头一跳,渐生出些不耐。
这种云山雾罩的话,宗玄并不是第一次对她说了。
一两句都也无妨,当做玩笑话听听便过去了,可总是提及,难免感到厌烦。
她扪心而问,从未对南孜墨动过其他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朝堂上卫梁之争尚未停歇,皇帝的政权根基不稳,彼时启阳宫两两相望,无关风月,却各怀心思,皆是周旋与算计。
她很不喜欢宗玄将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与男女情爱混为一谈。
淑凝深吸口气,“烦请宗大人告知奴婢。”
一字一顿,已在极力克制。
宗玄玩心颇重,浑然不觉她满腔翻滚着的厌色,很是享受言语上逗弄她的快意,笑道:“姑娘若真想知道,亲自去寻就好了,宗某说的话可做不得数,想来陛下也正盼着姑娘……”
“宗玄!”
淑凝综究没有忍住,低喝一声,烦怒之意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
宗玄笑容消散,眉心重重一拧。
见她是真动了怒,忙好言赔礼道:“好了好了,淑凝姑娘莫气,我不逗你了便是,陛下在鸣凤台等着咱们,快些去吧。”
这男子皮实,嘴上功夫不饶人,可认错态度倒积极,语气也好不恳切。
淑凝面色微缓。
这个嬉皮笑脸、欠收拾的。
淑凝外表上处之泰然,暗地里偷偷嗔骂了宗玄好几句。
转念又想,鸣凤台?
她本以为皇帝不在启阳宫,至少也会往梅林那边去,毕竟那里有他生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追忆。
而鸣凤台楼体高筑,初春日夜里起大风,往那高楼上一站,吹一会儿风就能冻得涕泪直流。
南孜墨那身娇肉贵的,要是被吹病了可是举国不安的大事,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地方见面?
纵然奇怪,淑凝却没有多想。
套出了皇帝的所在,淑凝也顾不得宗玄适才惹她不快的事了,提脚就掉转路线往鸣凤台奔去。
“即是陛下亲自下旨传唤,宗大人还是快些跟上来为好,到时若因等久了而要罚你,奴婢也无能为力。”
这丫头,软硬不吃又伶牙俐齿,直言直语的,让人防不胜防。
宗玄摇头失笑。
……
淑凝第三次抬头望向鸣凤台连绵起伏的高阶,又悠悠地看向一旁的宗玄。
宗玄双手叉腰,挑眉嘲笑道:“姑娘怎么不走了?!陛下就在上面呢。”
淑凝觉得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姿态甚是碍眼。
这高阶足足百余,又长又陡峭,爬上去将耗去大半精力不说,届时就算是上去了,气喘吁吁的,那还有心情听南孜墨说事?
更何况她——
淑凝咬牙。
出门出得急,又忙着跟宗玄斗气,以至于忘了换衣裳,她的寝衣单薄,现下才凉意袭身,甚为难耐。
爬阶费时,上面风又大,等颤巍巍地到了皇帝跟前,怕是会冻得浑身冰凉,又染上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宗玄武艺在身,轻功她也已在启阳宫的高墙上见识过了,很是卓绝。
他……总不至于跟她一样,纯靠一双腿走上去。
有这现成的帮手在,她不靠力气就能登顶,哪还需要白费那多余的功夫?!
只是这过程……有些丢面子。
淑凝抬眸,艰难开口道:“宗大人,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