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含笑听了,写好解签条,说:“那快些回去,也祝令正早日痊愈,到时夫妻二人一同来还愿。”
“是是是,借师父吉言。”男子这回是真高兴了,从怀中掏出一个酱色小袋,晃了晃掉出三文钱来,投进功德箱中,又说,“这点香火钱,算是心意。今年治病抓药花了不少,工钱又要晚些时候才结,师父忽怪。”
住持摇了摇头,笑着看他离开了。
男子行至殿外,看了眼昏沉天色,又转过身来朝着堂中金身佛像磕了头,这才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算高,还有些驼背。手掌上横生的老茧跟伤口,眼底摇摇欲坠不肯落下的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难受。
空空在旁边撞了撞我的肩膀,低声说:“你又输我一回,等我想想要什么好呢?”
“什么输了,空空,你又跟人赌?”
住持的声音有些严厉,空空开始抱头求饶。
我什么都没讲,快步绕去了后山下路,急急忙忙下了山。
夏天的黄昏总是格外好看,晚霞漫天,绯红云中偶尔会透出几颗星子。树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烟火气笼罩着趁暮色而归的行人。
我站在驿站,等了一会儿终于瞧见了那个男子,急急忙忙走上前去,问:“你夫人病了?”
许是我太凶神恶煞,男子吓了一跳。又见我是个小姑娘,便哄我说:“是啊,姑娘有何事?这样晚了,还是早些归家去吧。”
我拆下腰间的钱袋,塞进他手里,骂他说:“你管我那么多,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着,好好请个郎中给夫人看病!要实在没办法了,就……就去徐尚书府上,说你是何敬云的人,把你的难处告诉他,叫他帮你。他要是不帮,你再来福宁寺告诉我,我揍死他!”
男子握着钱袋,被我这通话说的有些发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就要给我跪下。
“谢谢姑娘好意,但这钱我收不得……”
“有什么收不得?”我朝着他龇牙咧嘴,威胁道,“你方才求的签不是说,行遇贵人,病逢妙药?我就是你的贵人,贵人帮你你敢不要?菩萨看了会觉得你心不诚,不会帮你应验了!”
我满嘴胡诌,竟然唬住了这男子,趁着他发呆的片刻,我赶紧跑回了山。
夜深露重,我的裙摆被打湿了不少,月亮也从乌云后探出头。我呼哧呼哧爬着台阶,快到的时候一抬头,住持穿着金红色袈裟,掌中夹着佛珠,站在寺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坐下了,同住持说:“住持怎么还没睡?今晚也不用诵经?”
“已经结束了,正预备去睡,想出来看一眼,看你回来没有。”
“住持不怪我?”
“你是去行善,怎能怪你拦你。”
住持背过身去,脖颈上的佛珠在月光下散着油亮的光。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住持知道我下山去做什么了?”
“不难猜,以阿山娘娘的心性,不会对人间的苦难袖手旁观。”
我听了觉得有趣,自打上次跟江荷夜谈之后,我就觉得听别人说他们眼中的我,是件很奇妙的事儿。于是我双手撑着脸,问主持道:“那主持,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