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蠹只得红着眼睛出去。
*
玉河从白天守到黑夜。直到西市闭市那人也没有出现。
许家那边未有任何消息,下毒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夜幕落下。找了足够久,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
宿卫军渐渐散去。燕墟卫士渐渐散去。
皇帝派人来召见,玉河一言不发。西西代答:“不去。”
公主神色如常,可周身分明散发着肃杀之气,连原本总跟她没大没小的西西也紧绷着。她小心翼翼问:“是否去桂花巷看看?”
“不了,”玉河踏上宿卫军指挥使准备的马车,“回府。”
在马上吹了一天的风,她浑身冰凉。西西见她有些发抖,便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她笼笼衣裳,盖住了肩头,目光下移,便看到自己浑身的污迹。是许婆婆的血,已经干成了黑色。
玉河冷得不得了。好像回到那个冬天,父亲的马队在前头跑,她抓着剑在后头追。马儿跑得飞快,她视线模糊,且追且跌,怎么也赶不上。
后来她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父亲匆忙出行,却好像带走了极多、极多的东西。从此世上没有爹爹,没有娘亲,也没有玉河了。所以她发足狂奔,追啊,追啊,想把一切都找回来。寒风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留下经久不消的疼痛。
良久,玉河才说:“她是我的外婆。”
西西大为震动:“殿下是说,先皇后是……”
“我记得母亲说周国值得她想念的只有一个人,剩下的全令她憎恨,”玉河笑了,“这个人,我亲手把她害死了。”
“我早该想到的,娘亲和周国的那些公主根本不一样。她不是什么怀献公主,她是替她嫁到燕墟来的。所以福宁阁从前的宫人才会凭空消失,他们早都被灭了口。所以她极少提起出阁前的事,连父亲也瞒着。
若只是身份问题,父亲并不会介意,她不肯说,一定是有什么心结不想与他分担。以父亲当年的性子,一旦知晓,绝不肯让她隐忍。
当年她‘母亲’病逝,她明知道自己不必回去,周国也不会欢迎她一个冒牌公主,却执意前行,想必是为了了却多年的心愿。她让人打捞玉佩,实则是在调查往事。也正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才会被人灭口。
这个人,他杀了母亲。他让我亲手将毒药喂给外婆。他激怒我,折磨我,想让我知难而退。”
玉河手指捏得格格响:“好极了。”
“公主,”西西沉声道,“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去点火,将那李府烧成灰烬!”
玉河只是垂眸不语。
良久,她说:“不可轻举妄动。”
这话既是嘱咐西西,也是对她自己说。今日被愤恨冲昏头脑险些铸成大错。若真杀了李修,一步走错,便会彻底沦为被动。
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府上,玉河褪下血衣,要了桶冰凉的水。
她将自己整个埋入刺骨的水中,直到足够清醒。再穿衣时已恢复了寻常的泰然,五官任她调用,喜笑哀嗔毫不费力。
玉河换了身淡粉色的衣裙,料子是烟雨纱,层层堆叠,垂坠曳地。衣袖宽广,感觉过于沉重,令纤细手臂显得有几分无助。在灯下看,一派朦胧温柔,楚楚可怜。
她拿上西西备好的东□□自去扣李府的门。
已经入夜,守门的仆役难免有几分惊讶,拜见过后小心翼翼问道:“公主这是?”
“我来找你家少爷,”她笑笑,“他现在如何?”
那人有些茫然:“呃,大少爷吗?他应该很好。”
玉河一怔,明白他将伤瞒下了。
“你去通报一声,说我有要事要同他说,”她顿了顿,“天色已晚,不必烦扰太卿大人。”
那人领命,过了好一阵才将她请进去。
是李修忍痛穿衣,匆忙整理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