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片刻,王元昱才道,“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王元昱道,“这几年你为我所做之事。”
静姝似乎并不惊讶,她有想到的,“沈充告诉你的?”
“葛慕之。”
静姝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不像是多嘴的人。”
王元昱却道,“原来沈充早就知道,却瞒着我。”
静姝道,“是我不让他说的。”
王元昱垂下双眸,翻开她的手掌,仍旧不光滑,还有更多的茧,王元昱知道是练剑磨的,心中说不出什么嗞味,“真难看。”
静姝便要抽回,被王元昱紧紧抓住不放,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静姝受惊,渐渐的有些不悦,“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王元昱再次抬头,“我何时可怜你?”
静姝用力反而倒在王元昱的怀里了。
二人再次四目相对,她看到他浓浓的心疼与歉意,她倒有些心慌了,就如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当场捉住一般,却听他说道,“对不起。”
那么一瞬间,天地仿佛静止,静姝呆滞,有些难以相信,从他口中能说出这三个字来,当第一滴泪水落下,便再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心中所有的委屈倾斜而出,几年来的执着,忍隐,压抑,甚至自我欺骗,还有那一直挡在二人之间,隔在她心中的一道墙,一根刺,都随着这一声对不起,轰然倒塌。
王元昱将她搂在怀里,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停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静姝边哭边摇头,“没有,没有对不起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说完又笑了。
然而这样的话,更令王元昱心疼不己,他认为,她是绝情的,到现在才明白,她是深情的,绝情的反而是自己,“当初,不该放你离开。”他深为自责。
“不。”静姝捂上他的嘴,“放我离开,是对我最大的情意。”
王元昱鼻子一酸,他以为她不懂,原来,她什么都懂。
有时侯在一起并非最好的,放开才是对彼此的祝福。
但缘份又再让他们纠葛不清,是缘份吗?不如说是他们心中的那份真心,那份坚持。
静姝主动的环上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渐渐的恢复了平静,有些事挡不住,何不顺其自然,抓住每一刻难得的时光,二人紧紧相依,再无多余的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即便是离别在即,二人都不再感到悲伤,反而是无比的轻松,这让陆微大为不解,“你是怎么想的?你们今后怎么打算?”
静姝道,“他要回建康。”
这一点陆微不意外,意外的是她的态度,“你不伤心不难过?”
静姝的目光落在院中玩耍的父子二人身上,“不难过,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陆微拉过静姝的手,“我听张将军说起如今朝中形势,他这一次回去,不比九年前,恐有危险。”
静姝笑道,“我留不住他。”
陆微叹道,“他这一去,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且不说荣华富贵放得下,还有一位公主要如何安置?”
“南康”静姝深吸一口气,“是我们对不起他,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他。”
陆微长叹一声。
王元昱养病二月,终于要离开了,念儿哭闹,不放他离去,经静姝好一顿说教,念儿泣道,“阿娘舍得爹爹吗?”
静姝抱着儿子,“娘舍不得,但爹爹有他的事要去做,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不可逃避的。”
夜己深,安抚着儿子睡下,静姝独坐窗下,看着明亮的夜空,不由得想到王元昱对她说的话,“你可愿意等我?”
她笑道,“这是你给我的承诺吗?”
他想了想,“算是吧。你呢?”
“我什么?”
“可给我一个承诺?”
她也想了想,“我只能答应你,照顾好念儿。”
他眉头一挑,“这怎么算?”
“那怎样才算?”
于是他低下头拥吻着她,其实这己经够了。
九年前,两人彼此有意,却相互猜测,就如一对刺猬,即想靠拢着取温,却又害怕对方的刺,九年后,两人坦城相待,在不在一起,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夏天随着王元昱的离开而结束,秋季的华亭美得让人窒息,曾经的庄园己被烧毁,九年前,静姝在此基础上,修建了数间木屋,并把陆微邀请来一起居住,这一住就是数年,也幸得陆微夫妇对念儿的照顾,她才能下山悄悄的随王元昱北伐,不过,如今她承诺过王元昱,要好好照顾念儿,她也不想让他分心,或是不想让他为难,她留在了华亭,并决定再也不离开。
但陆微夫妇却要走了,葛慕之的师傅病重,写了信来,想见倩儿一面,葛慕之自然要满足老人家最后的要求,只是路途遥远,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陆微舍不得静姝,想让她跟着一起,不忍把她母子二人留下,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秋季的最后一月,陆微夫妇起程了,静姝带着向春,念儿站在路道边,看着他们的马车越走越远,久久不愿离去。
“阿娘,念儿不喜欢分离?”
静姝道,“没有分离,那来重逢的喜悦呢?”
“干爹干娘,倩儿妹妹还会回来吗?”
“会的。”
“那爹爹呢?”
静姝看着没有尽头的道路,过了许久才回答道,“会的。”
秋去冬来,冬去夏至,华亭外的世界,丰富多彩,华亭是一片世外桃源,不过每隔一月向春都会下山采购物资,自然也会听到一些消息。
最近的便是,江统去逝了。当然这个消息对外人而言就如雁过无痕,但对静姝而言却另有一番感概,之所以他的生死能成为人们谈资,是因为司马羡对他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己超过了亲王的规格,这己经是去年秋天时的事了,离阿姐去逝正好整整一年,不知他二人在黄泉路上是否还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