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凉的夜风把人吹清醒了,看清下面每一层楼都有明亮的灯光耀出,越加显得楼高可断,云容瑟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又撞到霍仪温暖的怀中。
他从后面抱着云容,仰头看着天上破云而出的皎皎明月:“这里离月神很近了。”
“冷么?”收回视线,他问怀中的人。
确实高处不胜寒,但他也不等云容回答,已经脱了外袍披到了云容身上,可他穿的是龙袍,披在云容肩头却是不妥的。
玄色绣金的龙袍上有霍仪的温度,还有龙涎香的味道,云容觉得不自在,下意识的用手攥着襟口,细白的手指被衬得格外好看,他还未开口,下一刻身边的霍仪竟然已经当月跪下了。
向来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夏王就这样跪在自己身边,云容也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也跟着跪了下来——夏王都跪着,这个时候他哪能站。
之前霍仪说要虔心请一愿,于是便对月三拜——他本是不崇月的,但因云容是襄国人,所以理所当然的也换了信仰的神。
“今日月圆,请愿神人,孤愿云儿无病无灾、寿岁久延。”
他说云容到了大夏之后身体便十分孱弱,所以希望他身体康健不再生病,云容静静地听着,听他恭敬虔诚,看他礼仪周到。
这样认真拜神的霍仪,云容觉得有点陌生,他微仰起的头,侧颜浸着月华,像是远山含深黛,可作眉间深情,可作荒林翳阴。
上面风冷,拜罢之后霍仪很快带着云容下去。
也不知道下到了第几层,云容不经意抬眼去看,又看到满目灯火,不是烛灯,是笼在一只一只小巧玉碗里的油灯,摆满了每一个角落,煌煌然一片,好像要将整座楼都烧起来。
明明很明亮的火光,云容却觉得有点瘆,拢了拢肩上的衣裳继续下楼。
夜深了,也寒了,下面也有些冷,之前留下的宫人还在原处等着,为首的是霍仪近身的赵公公,身边跟着四个提着流苏宫灯的小太监。
云容身上还披着龙袍,这才想起,于是他下意识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季子白站在当中目不斜视。
这边赵公公先一步迎上来,浑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请示问:“夜已深,王上可要奴才传人使御撵过来?”
霍仪没有同意,依旧是如来时一样将云容一抱,就往来时路走,前面依旧是几个提灯太监开路。
云容往回去看,高楼抛在身后,浑然欲燃的火光抛在身后,那高高的楼阁每一层的灯火却显得越加清晰。
去了星月楼,云容的身体并未好转多少,还是弱花一样单薄,风吹就病,又请了一次太医来。
西都阴晴多变,近日多雨,霍仪在他耳边戏说要为他迁都,吓得云容睁大了眼看他,最终才被霍仪一笑作罢。
阴雨日夜不停歇,晚间碎玉击琉璃细细密密,白日雨幕如织满庭风雨,恍如秋雨明净寒凉。
一庭水波晃天光,影碎在雨中,廊下来来往往都是避雨的宫人。
从窗内往外看,偶能看到人影匆匆而过,而后只剩雨声可听,云容便又是一日无聊。
喝了几天的药,那日着凉的风寒早好了七八,窗外渗入的冷意让他有些出神,走过去吹了一会冷风便待不住,在殿内随意拣了一件单薄的浅色外袍披上便出去了。
因他不喜吵闹人多,所以霍仪不在的时候他不许外面留太多人。
此刻外面除却两个守门的小太监外,廊下十分的空,只有淑儿一个人倚在朱红廊柱下,背影久久未动,看着似在出神。
云容走过去,站在她身侧才发觉她微仰头望着雨幕,眼神略有些空茫,面前的雨好像有了几分寂寥之感。
“你在看什么?”云容也同她一样,看着天上檐角坠落的雨帘,忽然想起来,淑儿似乎格外喜欢站在廊下出神,他之前也见过好几次。
她有心事,云容想。
“殿下?”她似乎这才回神,转身对着云容福身行礼,看清了眼前的人。
长发随意绑在身后,身形单薄的云容这样站在廊下显得格外荏弱易折,面如春花身似弱柳,冷雨都显得刻薄过分了,淑儿又问:“外面凉,殿下怎么出来了。”
“里头闷,出来看看。”云容不甚在意,又淡淡问了一句,“你在这里看什么?”
“看日主楼。”她说,“襄国崇月,王宫中心宝地建有星月楼,而大夏虔信太阳之神明,所以建着日主楼。”
“殿下不在意瑶台宫,所以大概不知道瑶台宫选地是极好的,这里正对着建在王宫风水灵脉上的日主楼,就是在寝殿内也能看到。”
连日不断的雨起了一层薄薄的雨雾,让远处的楼阁有些模糊不清,现在虽是午后,但阴雨里天色显得晦暗阴沉,能透过雾气散出朦胧的橘色灯火。
高高的楼檐顶如高塔,整座楼都像隔海仙洲一样,渺远而寂寥,但又偏偏让人看得清里面散出的晚霞似的光晕,满楼光辉,像一盏灯笼在轻纱灯罩里。
这样看着十分熟悉,云容似有所感地看向淑儿,淑儿便说:“现在日主楼改成了星月楼,从供奉太阳神变成了拜月,王上为之更改了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