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漫天要价,一个是就地还钱,争锋相对,旗鼓相当,倒把正主花千骨凉在了一边,好半日时间,才拍板成交,双方都一副无可奈何肉痛的样子,仿佛都做了亏本买卖。 “随我来。”九头蛇王向她们招呼一声,自顾扭头步入石峰间密道。 花千骨与老板娘紧随其后,蜿蜒步行多时,才从半山腰穿了出来。 “我的龙马都在这里,你们选吧!”九头蛇王眉飞色舞地道,心情一片大好。 按照九头蛇王的指引,花千骨换了个方向,向一旁的一排原木搭建的马厩望去,一排十几匹雪白的龙马,高九尺有余,毛拳如鳞,两侧旋毛如日月状,有异于人间骏马处,乃头顶上一根银光闪亮的螺旋角。 “我就要这匹。” 九头蛇王随着花千骨所指看去,居然是一头刚满周岁的龙马,个头比起其它几匹略小些,四蹄如雪,异常神骏漂亮,和花千骨正好匹配。 “这匹要不得!” 老板娘一下子尖叫起来,仿佛见了鬼。 “我看挺好的啊!”花千骨越开越喜欢,转头问道:“城主大人,我买这匹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九头蛇王笑了笑,心领神会。 “不行不行!”老板娘急着一把把花千骨拉到一边,小声地道:“这可是匹公马。” 花千骨听了更是糊涂:“我看出来了。”虽然她不太会相马,总不至于连牝牡都不分。 “公马……不值钱。”老板娘急得差点掉泪,母马产奶日进斗金,公马只会浪费草料,负重还不如一匹骆驼。 “可是公马比母马跑得快。这匹我最喜欢,就要它了。” 花千骨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更何况这匹龙马是这一群里长得漂亮,光看看都养眼。 “九头蛇,这匹龙马的价格,咱们得重新商量一下。” “白骨精,你讲点诚信好不好,谈好了价,你又反悔,你敢公然违反我落马城的规矩。” “老娘管你这些破规矩,这匹龙马我只能给一半。” “不买!你们走吧!” “走就走!龙马我们地龟城也有,稀罕你这儿,千骨……” 嘶嘶! 龙马仰天长嘶,然后迈开大步,向落马城内飞奔。 “这匹马我要定了,你们慢慢谈!” 银铃般的笑声音自远处传来,花千骨跨跃在龙马背上轻松自如,衣裙鼓动如帆。每一步都跨越数十米,地上砾石尖锐如钉,龙马踏过之处,如履平波。 月色如新,放眼望去,落马城内都是星罗棋布的篝火,烤肉的香味弥漫,大桶大桶粗劣的马奶酒随意畅饮,好难得的一幅繁华夜景。 瞬息间,一人一骑,在茫茫夜色下消失无踪。 多亏了师父严加督导,将整本七绝谱背熟,不求甚解,只要她杂学广纳。如今身临炼妖塔内,完全陌生之境域,靠着对阵法、星相、道符、驱邪等的庞杂记忆,花千骨一眼就认出了死门所在。 一条大河从浓雾中浮现,翻滚如墨,浪花似炭,两岸寸草不生,近观不照人影。无影无息,片物不载,只有如此死地才是死门所在。不知为何,花千骨见此凶水恶滔,毫不畏惧,眼见仿佛通天坦道,处处是归途。 “千骨!千骨!” 浓雾遮蔽了四面八方,伸手不见五指,怎会隐隐传来师兄李蒙的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雾里现出一匹龙马,龙马虽骏健彪悍,趴伏在上马上的李蒙却发如乱草,狼狈之极。一路狂奔而来,待跑到花千骨身边,才抬起头来,冲着她咧嘴一笑! “千骨,还好赶上你了。” 花千骨顿感温馨,笑道:“没来得及和师兄告辞,是千骨的错。对了,师兄你是有什么要嘱托的吗?”花千骨想到了长留众多的杂役弟子中,不乏像李蒙这样的花草小妖,其中大概就有李蒙的亲人。 “不是我。”李蒙腼腆地道:“是我娘子忘了叮嘱你一件事,跟落马城主借了这匹马,她本想亲自赶来,又怕追不上你,我比她轻些,才让我赶来。一路上快马加鞭,我连口水都没敢喝,幸好赶上了,真是差一点,你就跳下去了。千骨,你不能这样直接跳下去。” 花千骨更奇怪了,问道:“为什么?” 李蒙忙解释道:“你可还记得炼妖塔内,无论生死,一概出不去。” “可我除外!我既进得来,就一定出得去!” 花千骨自信满满。李蒙忙道:“你可能出得去,但是龙马不行,还有你身上带的每一样东西,无论是你从外面带进来,还是从炼药塔内得到,你都无法带走。你只要一条下去,下面就是幽冥之火,焚化一切想要逃脱炼妖塔的东西。我们这些炼妖塔里的妖,如果实在不想活下去了,就会到这里来,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哦!” 花千骨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仔细一琢磨,李蒙说得有理,而且七绝谱上也约略有些幽冥之火的记载,可按禁制焚化万物。 “千骨,你的东西就交给我,带回长留客栈去放着,你下次再来炼妖塔,就不用再这么费力了。” 花千骨点头称是,将手上的缰绳递给了李蒙,又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本想带出去给竹染,如今也只得交给李蒙代为保管,改日还给莫名前辈。 “就这些吗?” 花千骨想了想,又把身上的首饰也拿了下来,交给李蒙收着。 “千骨。”李蒙脸上一红,欲言又止道:“你这身衣裳还挺新的,天蚕丝裁制水火不侵,却禁不起幽冥之火炼化,要不你脱下来,让我带回去洗干净,下次你来长留客栈,也好有得替换。” “哦”花千骨虽然觉得有点别扭,可想想李蒙说得也没错,慢慢脱下斗篷和外衣……猛然惊觉,吓得顿时花容失色道: “焚化一切!我的衣服……” 李蒙脸红的快滴出血来,结结巴巴道:“娘子她……想亲自来,可……你一溜烟跑没了,这……不是……怕赶不上你吗。” 我的天哪!这里还好,方圆八百里渺无人迹,只要让李蒙师兄背过身去就好,可炼妖塔外面……东方、竹染一定在,可能还有世尊魔严、儒尊笙箫默、幽若、孟光庭、火夕、舞箐罗……长留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如何活着走出炼妖塔! 欲哭无泪!欲哭无泪! 我!我……不想出去了! 天上,昆仑。 瑶池化水为云,成就九重宫阙,虹霓金光,瑞气紫雾 飘渺高台之巅,徐徐传来玉帝珠落玉盘的声音: “太白金星何在?” 太白金星不知从何处云端冒了出来,忙高举朝笏,趋步走近御座台下,躬身拜倒: “臣在。” 玉帝悠然问道:“爱卿,明日乃是百年一次的大朝会,不知长留派了何人前来?” 太白金星忙启奏道: “陛下,长留特使乃是幽若小姐。” “幽若?” 高台御座上一片空寂,片刻后,玉帝方道: “幽若乃是朕的玄孙女,天山派的储君未来的掌门人,将来要光耀我天庭帝室血脉,怎可代表长留来参加大朝会?” 太白金星从容启奏道: “陛下,幽若小姐目前仍学艺绝情殿门下,乃尊上嫡传徒孙,代表长留前来参加大朝拜,按天庭礼仪并无不妥之处。” 玉帝冷笑道: “天庭一向礼待长留,免其三年一度朝见,但每次大朝会,都是由历代任掌门亲临,或是长留储君代行,如今却只派遣小幽若前来,她本就是我天家子孙,在众仙眼中只是孙女拜爷爷,而不是长留朝拜天庭。” 太白金星当然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尊上白子画素性清远,目无下尘,最厌恶这些繁文虚礼。未登掌门之位时,他除了偶赴瑶池蟠桃盛会,从未在天庭露面,更何况如今的长留今非昔比,白子画一言九鼎,就算是公然藐视天庭,天庭又能耐他何? 何必为区区小事,伤了两家和气?太白金星拿出亿万年和稀泥的本领,镇定自若地答道: “陛下明鉴,只是长留目前并未明定储君,尊上白子画只有一个弟子花千骨,虽对她无比宠爱,但妖神大战后,花千骨伤了根基,至今尚未成仙,若是靠外力或是金丹相助,将来成就一定有限。而长留世尊魔严膝下那个竹染,亦正亦邪,半仙半妖,绝非长留储君人选。儒尊笙箫默一向自由散漫,手下两个弟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留一脉如今虽然兴旺,将来终究后继无人,幽若小姐身兼两派之掌门,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玉帝沉默良久,才呵呵一笑道: “若真能如此,天庭长留一家,朕当然乐见其成。只是长留上仙白子画,年纪尚轻,威望日重,前途不可限量。他虽发誓只收花千骨一个徒儿,却并不妨碍他收上十个八个徒孙,保不定有人后来居上。” 太白金星长眉微颤,沉吟道: “臣听闻尊上白子画与其弟子花千骨,早有举案齐眉之意,只是圉于长留掌门断情绝义的门规,不敢正大光明接纳。若是陛下,以天下苍生之父母至尊,亲自下旨促成好事,臣料想以长留上仙的为人,必定不会眷恋权位而辜负红颜。届时,长留上仙白子画成亲之日,便是他退位之时,幽若小姐直接年少登位,何必再去担心什么,长留储君之位花落谁家?” 玉帝默然片刻,突然抚掌大笑道: “爱卿此计绝妙!就依卿所言,快传钦天神君前来,朕要亲自替长留上仙选定良辰吉日,爱卿亲速去瑶池传朕旨意,让王母娘娘尽快准备大婚所需用品。一切礼仪参照朕当年……不,朕的乌金大太子当年迎娶佛国公主……唔,还得再加上几样才好,算了算了,让王母娘娘自己斟酌,总之长留尊上大婚,数千年来第一次,越隆重越好。” 太白金星没想到玉帝反映这么大,下了一跳。玉帝虽为天上众仙之父,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尊称而已,你还真当自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的爹,不先派人去和他商量一下,就擅自替他的婚事做主,小心他当面抗旨,到时候难堪的只会是天庭! 颤巍巍试了试额头眉毛上的冷汗,小心禀奏道: “陛下,……要不臣先去一趟长留,将旨意大概先告之长留尊上,再去瑶池传旨,如何?” 玉帝不耐烦地一挥手,道:“爱卿遵旨行事便好,其他的无须多虑。去吧!” 太白金星还想说些什么,高台御座上云卷风起,他知道玉帝已驾返九重,只得长叹一声,无奈起身离去。 望着太白金星老态龙钟的背影,玉帝得意地抚须自语: “朕就是要给白子画一个惊喜!他若敢抗旨不遵,到时候难堪的何止是天庭,花千骨才是首当其冲,这最后一尊神,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白子画,但愿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