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索寞,白天骤变成黑夜,在三花的惊呼声中,小鱼仰头看着跟前熟悉的华灯硕硕、车水马龙,擦过身边的有人有妖,大家各说各话、各做各事,像是赴一场没有主题的盛宴,宴会的主角是每一个“自己”。小鱼爱极了这自由自在,没有种族之分、身份权位的地方。 方燃介绍的铺子在西街角落,三人一路玩闹,小鱼打趣竖亥:“我还以为,你们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没什么地方没去过。”小鱼手指戳着糖画板上的竹子轻轻一转,“不曾想,竖亥先生竟没来过这地方。” 竖亥把玩一旁摊位摆放的龙角灯,笑道:“今日也算是沾了二位姑娘的光玩乐一把,甚是悠哉乐哉。只是我也不曾想,小鱼姑娘和人界将军的关系发展得如此迅速,莫不是终于遇上知己之人。” 小鱼哑然,顿了好半晌,见三花颇疑惑的看着自己,忙搪塞道:“妖生几百载,能寻着些乐子自然最好不过,否则岂不白活。” 听出小鱼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竖亥也见好就收:“时过正午,走吧,找馆子吃饭,我请客。” 三花本痴迷于转糖画,听竖亥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肚子空空饿得不行,顿时点头如捣蒜。小鱼拉过三花,对竖亥头一仰:“没记错的话前方不远就有个装修得甚有格调的饭馆,走罢,既然是竖亥先生请客,我们岂能不给面子。”说是饭馆,也算得上是西街难得一见的五层塔楼,装修甚是华丽,小鱼记得初见那饭馆时,还对方燃咋舌这般模样的饭馆明明该立在东街,筑在西街很明显鹤立鸡群了。故而美味与否她不知道,贵是肯定的。 “栖凰楼”价如其名,小鱼看着菜单甚是满意,三花却有些欲言又止。竖亥一副“尽管点,我埋单”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的翩翩君子模样很是吸引了周围好些姑娘。 执着竹片制的菜单,小鱼见三花一副恹恹为难的模样,心想着她这心思尚处于萌芽阶段便操着尘埃落定后的心,竟在心疼竖亥多花了几个银子,此举很是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怒其不争啊。 不过想想,三花的岁数放在妖中虽算小的,但放在人界可算得上是大龄未婚,想着自家妹妹几十年来难得红鸾心动一次,对方各方面条件也尚可,当即决心趁热打铁,不若趁此机会助推这番美事,当即作冥思状:“竖亥先生年纪轻轻便任教录名学院,想必天赋异禀,灵力修为皆与寻常妖精大有不同。” 三花正端壶掺茶,听小鱼这样问,不由得竖起耳朵。 竖亥看着小鱼,依旧是适才那副翩然君子的模样,云淡风轻道:“我的年纪比冥鹤大上不少,委实担不起‘年纪轻轻’四个字。” “哐当”一声,三花手一抖,茶壶碰倒茶杯,竖亥眼疾手快握住要沿着桌边滚落的茶杯:“这可是上等的琉璃彩釉,摔坏了要赔一大笔钱的。”抬眼瞅见四只瞪得浑圆的眼睛,竖亥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良久,小鱼一本正经道:“先生可是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不老仙丹才如此驻颜有术。” “不瞒姑娘,正是。” 竖亥如此打趣,反倒让小鱼不知该如何接话。 小鱼偷瞄一眼三花,三花此刻满脸纠结如何也藏不住。再看竖亥,笑得坦荡淡然,眼眸一闪划过些些促狭,小鱼搞不懂他是真天山童姥还是假意寻个蹩脚借口疏离三花,若说是前者,那他身上必有很多值得深究的东西,若说是后者,未免也显得太小肚鸡肠了点。 当即决定将适才的问题一笔带过,小鱼拿起菜单和二人商量起菜色,好几番打趣要把竖亥吃穷吃垮,又说了些人界的趣事,这才将气氛调回来。聊得正畅快时,视野里突然划过一个出挑的身影,寻着正在上楼的熟悉背影,正是消失多日的简谱先生。 “没想到竟能在这儿见到他。”很明显竖亥也看到了简谱,望着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鱼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跟着跑上楼,三楼同二楼一般是吃饭聚餐的地方,桌与桌之间以水流状的幕帘隔了,看邻桌也只瞧得见大概身形。小鱼在三楼寻遍无果,又跑上四楼。 四楼是喝茶的地方,此时是正午,四楼的人远不如下面三层楼的人多,和下三层不一样,四楼正中央是个凹进去的大池子,池子里是银晃晃的水,桌椅环池靠窗铺设一圈,之间不如下三层楼有遮挡物,视野很是开阔,故而小鱼一眼就瞧见靠在窗边,正缓缓送酒的简谱。 但见他神情默然,却和平素里的冷漠又不一样,见他跟前摆了两三个酒壶,又有书本摊在身前,显然已经坐了不止一会儿,小鱼忙抓来路过的蛤.蟆头小二问,这位先生何时坐在此处的。 蛤.蟆精望一眼简谱,问:“姑娘认识这位先生?”小鱼点头。 蛤.蟆精立即缩头缩脑将她拉到角落,小声道:“这位先生来我们店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包了个五楼的厢房,整日整日的不吃饭,除了坐在那个位置喝酒,”说着努努嘴,“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看书发呆。我曾想着问问他可是有何烦心事,根本不搭理我。每每有前来搭讪的姑娘,无一个不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前几日,因有个姑娘看上他,他不睬人家,那姑娘的哥哥找来要将他就地正法,谁料被他三两下打得化了原形,两百多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都知道索寞城内禁止打架斗殴,但凡有人敢触犯城规,违者哪个不是当即逐出城永不可再入。可怪得很,这位先生不知是何方神圣,硬是啥事都没有,照旧日日宿在五楼,来四楼喝酒看书,偶尔下楼又回来,跟个……” 蛤.蟆精不好意思的看了小鱼一眼,诺诺道,“说句不好听得话,跟个痴人一般。更久而久之,连他身边几个座位都无人,我们老板娘劝他走,可他根本不答话,出了那事儿后,老板娘就说此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就让他住着,他周围几桌无客的损失就当破财消灾了。” 蛤.蟆精将个中原委述完,看向小鱼,问道:“姑娘竟认识此人?”小鱼没有答话,原本想闷闷地下楼,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些银子给蛤.蟆精,道:“还请小哥对这位先生关照着些。” 塞完银子也不等蛤.蟆精说些什么,小鱼便急急下楼,想着冥鹤此刻定忙着处理阑步岸的事,等回去便要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他。 从栖凰楼出来,三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酒足饭饱之后真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啊。见小鱼有些心不在焉,三花和竖亥无奈的对视一眼,自方才她去楼上寻了简谱先生,回来时就是这幅模样,若不是听见她时常拿简谱先生来调笑清猗姐姐,见她如今这副模样,三花几乎都要以为小鱼早对简谱芳心暗许。 见对面一家小店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颇有一种门槛被踏平之势,三花忙唤“小鱼小鱼”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家店是我见过西街生意最好的店铺,咱们进去瞧瞧。” 小鱼循声望去,三花所说的店铺正是“司北星君算命馆”,猛地望向小馆的另一边,惊觉正是简谱先生所坐的位置。馆里的人同上次她来时一样多,来迎客的依旧是个木桩,那木桩委一委身,恭敬道:“三位客官里面请。” 三人随木桩往内走,一路上木桩说了店里的规矩,小鱼瞧着一路上的熟悉场景,忆起不久前来这里的光景,热闹之间反而觉得空落。 三层小楼上依旧挤满了各型各状的妖、魔、人,小鱼对还在夸夸其谈的木桩道:“三个贵宾号,这位公子埋单。” “好嘞,姑娘是聪慧之人,可是来过小馆?”木桩的人脸上立刻笑成一朵花儿,也不等小鱼回答,便对正宗的金主道:“公子好主意,瞧今日馆上架势,若是排普通号,排到闭馆定也排不上啊。” 竖亥点点头,表示对木桩这番说法也很是认同。 “三位的费用是三十两黄金。” “呵!”三花惊道,“你们算的是什么命,竟如此昂贵。” 木桩很显然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得心应手回复道:“小馆的贵宾由馆长亲自接待,咱们馆长能言尽您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不管是事业,”说到此处,木桩望向小鱼和竖亥,“还是姻缘、际遇,皆能算出来,十两黄金换您把握命运,如何都算不得贵。” 竖亥闻言笑笑:“你所说也有一番道理。” 木桩趁热打铁:“咱们小馆都是秉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做的,都是良心生意。” 付账时三花还要再说什么,被小鱼捏了捏手,紧接着就听到小鱼用环莺对自己道:“男人,肯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不肯为你花钱那就一定不爱你。”三花闻言望向一脸严肃的小鱼,复严肃地点点头,以表达自己对她“姻缘名言”的赞同。 同上次不同,这次三人是单独算。小鱼问为何和平素听到的算法不一样,木桩道:“咱们星君外出有事,此次由馆长接待三位。星君不喜麻烦,馆长则相反。”忽而阴缩缩地作耳语状,“看三位面善我才给三位讲,我们馆长比星君脾气好得多,也耐心得多,这算命的技术确是难分伯仲,三位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难得见到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情况,像是他们捡了个多大的便宜似的。但既然已经决定上这艘船,就去会会跟前的是大海还是沟渠。 “这位姑娘想要算什么?”屏风后传来个温润的声音,小鱼认为,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定是个绝色美人。 但今日来索寞根本未曾想过算命,三个人也不知为何稀里糊涂就把钱给了,若让她说,她才舍不得花十两黄金来算第二遭,虽然钱不是她出,但终究是三十两黄金啊,在人界,楼都能买好几栋了。 “看来姑娘未想好算什么。” “呵呵。”小鱼光顾着出神,闻言飞快想了想,道,“算算我的身世吧,虽然知道我是我爹捡到的,也知道动物在成妖之前其实生离死别太正常不过,但偶尔还是会想知道,我的爹娘是谁,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