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不喜欢的那一刻,顾锦瑟心中紧绷的一道弦,终于断了。她觉得神清气爽,再没什么负担,裴铭距她不过三步远,可顾锦瑟明白,他们二人,再无可能。
留下的,只有恨。
裴铭完全怔愣在原地,好看的容颜神情一滞,一时半刻说不出一句话来。顾锦瑟不再顾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阳光渐渐淡去了几分,吹在湖边的风多了几丝凉意,顾锦瑟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跨过长廊,来到假山处,知夏和阿东在那里候着。
知夏忙不迭走过来,“姑娘,还要逛吗?”
顾锦瑟对她行礼的阿东颔首示意后,摇头道:“不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知夏“嗯”了声,跟在顾锦瑟后面离开碧湖,绕过假山,来到方才宴席的长亭,二人不再逗留,转身向御花园出口走去。
穿过拱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斑驳的光影顺着竹林的缝隙洋洋洒洒落下来,落了一地的光点。
顾锦瑟走了没几步,眼前倏然一抹白色,她屏息凝神,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是裴泽。
顾锦瑟以为裴泽早就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在。他整个人笼罩在竹林之下,数不清的光点落在他白衣锦袍之上,犹如公府初见,他亦是在树下,光落在他俊美的侧颜上,熠熠生辉。
两人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裴泽的小厮张泗朝她拱手作揖后,指向不远处的竹亭。顾锦瑟点头,不徐不疾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朝裴泽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免礼。”裴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顾锦瑟默默地随裴泽进入竹亭,将轮椅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后,张泗复是拱手作揖,才离开长亭,随知夏等在竹林下方。
竹亭环绕在竹林之中,阳光照进来的只有数不尽的光点,风一吹过,竹叶“沙沙”作响,身在竹亭之中,听见的只有自然的声音,给人一种悠然自得之感。
然眼前之人是裴泽,二人进来之后便再无言语,竹亭内风吹叶声交替而来,沉淀之后能听见的,只有二人的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顾锦瑟面对裴泽而立,遇见裴泽是意料之外,显而易见裴泽是有意在此等候,她一天见了几个不想见之人,甫一见到裴泽,竟是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两手紧紧握在一起,好掩饰自己慌张的情绪。
裴泽眸若幽潭,一双桃花眼落向几步远的顾锦瑟,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在长亭内他几近被别的转移了视线,或是皇上,或是裴铭,或是顾锦瑟说出的话,却未曾细细端详她今日的穿着。
裴泽不可免地一挑眉梢,墨色的眼眸铮铮看了顾锦瑟半晌,才将视线从身上转移到脸上。
想起在长亭顾锦瑟所言种种,裴泽敛了眼神,落在扶手两端的手微微收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冷若冰霜:“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残废,你嫁给我,未必有好日子过。顾锦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顾锦瑟先是一愣,待听了真切后,杏目圆睁地抬眸,与裴泽墨玉的眼眸对视。
她很快就意识到裴泽所说的“他”是谁,贝齿紧咬着朱唇,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甲刮到了手指的内里,顾锦瑟却忘记了疼痛。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裴泽,墨玉色的双眸如是看着她,那一瞬,顾锦瑟好似功亏一篑,一日的防御都在此刻尽数崩溃。
裴泽见她迟迟未开口,以为顾锦瑟在担忧,故而补充道:“你若是为了婚约的缘故,无需担心,这婚约,就当是浮云若梦,你,不必非要嫁我。\"
话音刚落,精致如画的容颜上,泪珠簌簌而落,顾锦瑟满腔委屈,话从口中竟有些哽咽:“王爷,锦瑟可以听任何人说,不要我嫁给你这句话,可只有王爷,请王爷,不要对我说,不要嫁给你。”
裴泽一怔,四肢百骸僵直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落下,顾锦瑟发现自己怎么都止不住,心里的委屈愈发被放大了,她几近看不清裴泽的脸,只能继续说道:“若是王爷不要锦瑟,锦瑟绝不强求。”
“可若不是,王爷,不要拒绝我。”
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朱唇轻启溢出的言语,满是恳求。
裴泽俊美的容颜神色凝滞了,他看着她泪眼婆娑,一颗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有什么话想要破口而出,最终还是隐而不发。
他说不出口,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就这么残忍地说出这些话来,没有顾及到顾锦瑟听到后会是何种心情。
长亭内的种种,于裴泽而言,像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他从震惊,到喜悦,再到冷静,不过寥寥几刻。
裴泽是欢喜的,顾锦瑟当众坦言心悦于他,裴泽内心说不出的喜悦。可喜悦是一回事,冷静后便是另外一回事。
顾锦瑟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若是在从前,一切都好说,可现在,裴泽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裴泽知道,他再如何奢求,再如何欢喜,都抵不过来自内心深处,冷静过后,面对现实的残酷。
并非来自他人的蜚语,并非来自外界的压力,是裴泽自己内心清楚,顾锦瑟嫁给他,得不到什么,反而,还是累赘。
怎能因一己之私,耽误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