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似青衣这般心宽品善的人瞧来,只是奇怪江迟在两指之间辗转金钗的无聊神色为何如此不耐。谢临歧专心瞧文书,一边涂抹填了什么,一边还有闲心与眼波抽出神看她一眼,然后似笑非笑的勾唇、敛眸,像极了身披飞扬春光、被洛阳尚未出阁的芳华姑娘们心心念念提起的心上人之样。
江迟被他盯得屁股不安,浑身寒毛咻得就无形抽长警惕了十几丈,面上仍然是软绵绵甜蜜的笑容,弯如春湾匿秋波的眼无害的四处望着,其实藏在袖摆之中的手已忍耐到弓尽之时,筋青抽狰遍布,指节强扣。
她方才耐不住寂寞地试探性露了一手好活,谢临歧好像没看见似的无波无动,但江迟分明辗转钗身之时谨慎透了些功底,变幻灵巧疾速。多心的人一瞧,便会十分警惕,联想到某些……手快。身轻。笑靥清秀却又心思毒辣的刻板人。
譬如杀手。
他不肯透露半分自己的真实眼色给她,索性江迟也一装到底,捏着嗓甜甜蜜蜜的拖着半死不活的娇音问他:“世子殿下怎么了?这般情深的瞧着小女子,我还有些羞涩呢。”
谢临歧从她那张清艳天真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的羞涩,反倒是暗地里绞袖、大力克制捏指的动作猥琐的很,挑起一侧清秀剑眉,如晕三分江南水柳的形,淡淡道:“是么?本世子还没见过一只鸟能有多羞涩。”
江迟的笑僵了俄顷,唇肉微翻,俄顷瘪着嘴不满道:“您这不瞧见了?我可跟外边儿那种纨绔子弟的金笼雀鸟不一般——”
青衣当背景当了许久,站的腰疼屁股疼,握着的刀又沉又有一股味儿,实在受不住了,动了动膝盖,望向江迟这侧。
谢临歧像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明玉眉眼舒展开来,眉川横纹死去:“你这倒是提醒本世子了——前年去上斋学习之时,同窗的礼南王世子倒是个鸟痴。他曾与我说,万物皆有一颗自在心,养鸟更是如此。每日清晨起,饲主便要亲自对着爱鸟高声夸赞一柱香的时辰,只有这样,鸟才会与饲主有良好的关系,不会贼心思两份,亲近两个主人。”
江迟觉得他好像是在骂自己。不对,就是骂自己。
似是困惑、似是震撼,她瞪圆了一双杏核明眸,原本红肿的眼皮消散了大半,一张清秀丽人的面孔上满是呆滞的纯白,许久,颤着一对儿唇关,哽咽道:“他的话你也信啊?”
谢临歧淡淡的看着她,“为何不信?”
江迟杏眼微垂,一时哽住,“我就算去了西番,都听见过那事情——礼南王世子两年前被自己的爱鸟啄了屁股,现如今都闭门谢客许久了。听闻就是因为他日日夜夜连睡前都要对那一群爱鸟说什么赞美之话,连人家亲亲爱爱时都要追着人家听他写给鸟的诗,那次是因为憋不出来请了书生代笔、又挑人家亲爱时念给它听的,才会这般。”
他一只劲瘦修长的手抵在唇边,白玉者与猩艳色泾渭分明,眸中沉沉淡淡杀翳却是因为她这一番较真的散去些许,露出点真实的笑意来。他单手支颐,疏懒抬目,却是看向了院门。“那么……我避开这禁忌便好了。你想出去飞飞么?”
江迟不想。她甚至还觉得他这一会儿变幻莫测的性子与阴晴不定的心思让她害怕的很,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回自己院子跟江宴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