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一的咄咄逼人并不在老者的预想之内。 思量计策间偶一抬头,竟与不远人群外的顾北望对上了视线,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反应到季未归的存在。 于是下一刻,季未归与老者四目相对。如果顾北望或者在场的其他人有关注到他二人的话,定会发现季未归眼中尽是幸灾乐祸之意,而老者的眼神则求助得不情不愿。 顾北望侧过头,恰好看见了季未归唇角的弧度,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老者并未收回看着季未归的视线,同时一手将少年拉过身前来,悄声道: “那处土坡上的一男一女可解你我师徒之困境,去将她二人请过来。” 少年看向顾季二人所在方向。 顾北望见此,心情竟然莫名愉快,无声笑开:“看来你我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难道你有意主持个公道?”季未归喜欢他语气中带着高兴,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侧脸这样问。 未曾想,顾北望也转过头看进她眼中,一本正经道:“这要问你。你说管,便管上一管;若不,我便带你离得远远的。” 因为这句来得突然的宠溺性话语,季未归理所当然的心跳快了几拍。原来现在这样的他是这么说情话的么?竟然有种被依恋的感觉。 “有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季未归率先收回视线,夹马肚先行,嘴角却越加上扬了。 顾北望也是一笑,夹肚跟在其身后。 程一一垮着一张俏脸,看着顾季两人由远处渐行渐近,而那一老一少则倚在这二人旁转了回来。她分明见那老头和季未归的眼神交流,必是一丘之貉! 季未归自然明白这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待顾北望行至身旁后言道:“女子与女子之间在此种情景下,一般是眼红的多,你出面吧。” “眼红?何解?”顾北望疑惑。 “陌上公子如你,是同我一道来而不是她。如此便足够了。”季未归说完,也不看他,下了马就在马旁抚着马颈,对着众人扬声道:“这一条路,人来人往,车去车来,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位顾公子原有志做个父母官,不如让他来做个决断。” 见有人出头,被耽搁了时间的往来之人自然求之不得,纷纷附和出声: “如此自然是好哇!” “那我等就为小官人做个人证,尽快解决此事。” 本也不是件多大的事,顾北望在军营中处理过类似事件,不过此时所对的人不是自己手下的兵条子,手段须得循法些罢了。 程一一瞪了一眼藏在顾北望身后的一老一少,又转眸看了看顾北望,霎时俏脸微红,失了神一般喃喃:“这世间竟有好看如斯之人呐!” 这姑娘的反应是在季未归的预料之中的,此一世顾北望的容颜仅季未归记忆中的一半,因而世人总在一言两眼后才惊觉其容之绝。 对此,季未归虽然理解,但并不代表她高兴别人那样痴迷地看着顾北望。 当下一扯手中缰绳,马儿受疼突然嘶叫惊醒了迷怔中的程一一。 顾北望心下知晓马嘶的原因,唇角压抑不住的上扬,思及眼前的事才又收敛了表情。只见他神色平淡,眸中清亮,声朗音明: “姑娘,就在下所知。此事原本是姑娘占了理,毕竟此路是车马道,行人在此道上行,是该避让车马才对。” 听顾北望说到此处,程一一的眉眼变得明媚起来。 “但,”顾北望的话并未结束,“姑娘因为得理而颇不饶人,揪住这二位之错而不放,且占道不前,实在带害太多人。倘若在你之后的车马中有急病濒危之人,姑娘岂不是害人性命?” 这般分析来,围观的众人频频点头交耳,音量不小的讨论声也传到程一一等几人耳中: “此话在理,昨日我上家要一车鲜鱼,若是搁在今次送去,此时鱼早已死绝。那我岂不白送一趟!” “本就是这姑娘霸道,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过得去。” “小小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当真不会考虑!” 程一一将这些话全听进心里,讶异极了这一边倒的局势,看向顾北望的眼中缀满了委屈,脸上也失了方才的明媚。 顾北望没看程一一,所以没领会到她委屈和求助的眼神。 他就站在人群的中央,负手而立,几缕墨发随着时而拂来的微风起起落落,一身墨灰相称的衣裳随身形而下,干干净净,温润如玉的模样却令人无法忽视。 “话虽如此,姑娘也无须太过自责。毕竟我们任何人都不必为尚未发生的任何事感到难过或者害怕。姑娘这般不愿放手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至于这其中的道理,则要向这二位讨要了。”说着,顾北望就将身形转向了身后不远处的一老一少。 他眼中笑意盈盈,却自有威严的气场,便是旁的季未归也不由得正色。 老者一愣,他以为季未归是来帮他的。 快速地看了眼面无表情倚在马身旁的季某人,老者心中暗啐:好你个见色忘义的季未归! 这老者,或许不该再称他为老者,至少于季未归而言,该称这位“老者”一声——洛渊,洛公子。 洛公子啐完,不忘恨恨地剜一眼对他形同陌路的季未归。然后由自己徒弟虎儿扶着,“颤颤巍巍”地向前挪,期间不忘咳上一两声以示自己的虚弱。 “这位官人说是老头儿有错,老头儿当真不知错在何处,官人指点一番才是?”洛公子压声问道。 顾北望眼中藏着明白,面上却笑得无奈:“阁下如何就自认过错了?在下不过是问一问阁下这其中道理而已。” 洛公子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这男人的确没说他有错来着。所以他刚才不打自招了? 心中又一次暗啐,洛公子恨不能背后长了眼,再好好向季未归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横上一眼——要不是因为太气季未归,分了神,又怎会被顾北望这个连灵根都没有的人套了进去? “既然阁下不明,那在下便得罪了。这便理一理:这位姑娘固然不应将你二人扣住,”注意到顾北望此处说的是“你二人”,而非“您爷孙俩”,季未归便知他已然看穿了洛公子的伪装。 又听顾北望接着说:“但你二人却借由想要讹诈人家姑娘,这便是错。再由此而引接出种种事端,你看可是你二人之错。再则……”此后,众人便只见顾北望的唇瓣在动,未曾听见声音。 洛公子正对着顾北望,盯着他那张让自诩潇洒的自己也嫉妒的脸,气愤而又无计可施地控制住自己没有几针飞出去毁了这厮。 就在众人看见而听不见顾北望言语的时候,是他对着洛公子说唇语: “公子身体康健,这般作为怕会令熟识之人不齿。” 关键是,说完他还抬眼看向了季未归所在的方向。 所以,洛公子决定记下这世顾北望的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