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该是这样安排的,直到还在读小学的男孩偶遇了分居期间,早早操起皮肉生意的母亲。
残破的出租屋,凌乱的床铺,空气中弥漫着的石楠花的气味。男孩突然看到了妹妹的未来。
如果跟着这个女人,妹妹的一生就毁掉了。
于是他飞奔回家,告诉所有人,他要跟着妈妈,他要照顾妈妈。
妹妹当时懵懂,不知道离别的意思,直到他收拾行囊离开,跟在他身后走了很久。
“哥哥要去哪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他转身,抚摸小女孩柔软的发:“婠婠伤心的时候,就闭上眼睛,默数三声,我就会回来。”
他在出租屋角落里,每日冷眼看着母亲迎来送往,纵情享乐,帮她洗斑驳的床单和内衣。
男孩的青春像那间潮湿的小屋,一点点长满了霉菌,他只想快点长大,离开这个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尽快长大,变得有钱,能守护妹妹。
没过两年父亲也再婚了,婠婠的继母是小提琴老师,及时发现了婠婠的音乐天赋,倾尽全力培养她。
知道妹妹在他遥不可及的地方,逐渐成长为清丽、纯净、优雅的少女,用妙绝的音乐治愈整个世界,是他肮脏的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和救赎。
他刻苦读书,参军,背井离乡,在军队里打磨意志力,把自己磨成一把出鞘的利刃。退伍,经商,送她去欧洲最好的艺术院校深造。
一步一步,目送少女走上了艺术界的最高舞台。
所有人鼓掌,欢呼一颗闪亮的艺术新星冉冉升起,而他站在暗处,只是庆幸。
幸好当初选择跟了母亲的是自己。
而母亲在他参军期间,因为某些羞于启齿的疾病,孤独地死在出租屋里。
他从没有去她坟前看过一眼,这些年的祭拜都是婠婠一人操持。
她甚至还会做槐花饼来缅怀母亲,却不知道这个词对他而言是多大的伤痕。
婠婠的把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哥,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
燕淮又咬了一口槐花饼,很香,酥酥的,不太甜,不怎么像母亲当年的味道。
那是妹妹的味道。
治愈人心的,家的味道。
当校园里的槐花快要落尽时,一个学期也快要结束了。
婠婠安排了期末考试,开始计划暑假的安排——虽然很想和周应时出去旅行,但他正到评教授的关键时刻,项目也面临结项,大概是没时间的。
但去周边的水乡小镇住上两三天应该不错?婠婠这样构想着。
婠婠却突然收到一封邮件,是她在英国的导师。
伊曼教授领导着在国际上很有声望的交响乐团,计划在中国开一场巡回音乐会——缺一名首席小提琴手。
教授能向自己伸出橄榄枝,婠婠受宠若惊,又自我安慰大概是为了体现一下中国特色吧。
巡演为期一年,会走过祖国的大江南北,婠婠怦然心动,却放不下丈夫和兄长。
婠婠告诉老师要考虑一下,但心里却已经开始构思自己如果缺席一年,工作该怎么安排,周应时该怎么生活。
老师的飞机已经快到了,她自然要去接机,又觉得自己这一身衣服太过休闲,所以赶回家换身衣服。
上午十点,学生们都在上课,她在校道上行色匆匆,不期然被人叫住。
“师娘。”
“学彬?”她蹙眉:“病还没好吗?看你憔悴了好多。”
李学彬的眼神中有散不去的惊惶,眼下深深的黑眼圈显示出年轻人极度缺乏睡眠。
“没有,没有生病。”李学彬解释:“只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如果是学术上的……”
“不,不是学术上的,”李学彬看着婠婠:“师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迷茫而痛苦的青年,婠婠没有言语,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师娘,我……”学彬的眼神中一片惶恐:“我应该为了我的前途,而保守一个秘密吗?”
“这个秘密会伤害到一个好人。”
婠婠思考了一下:“如果你揭发了这个秘密,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你的前途?”
李学彬沉重地低下头:“毁灭性打击。”
“那便不要说,”婠婠温柔而坚定:“那并不值得。”
李学彬点点头,年轻的脊梁不堪重负。
婠婠赶着去接机,想着改天和他细聊。
走出去几步后,李学彬问她:“师娘,你现在回家吗?”
“是啊,回去换身衣服。”
“那……师娘你带钥匙了吗?”
婠婠笑着扬起手中的钥匙圈:“带啦。”
“既然带了,”李学彬说:“就用一下,钥匙总不用,会很寂寞的。”
婠婠点头说好。
又觉得这个点家里大概率没人,不用钥匙,门还能自己开不成?
她走得很快,依稀听到李学彬在身后小声说了三个字,却又没听清。
婠婠在楼下还看到了熟悉的黑色沃尔沃,想着原来哥哥也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把乐团的好消息分享给兄长。
轻手轻脚走到四楼,插进钥匙,婠婠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