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赵山河没说什么,微微低垂了眼睫,心里对楚筠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不过吃过饭以后,他就没时间想这个了,因为助手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把上午的工作情况汇报了一遍。
事情不难办,其他的村民也都很配合,就是李二牛本人家里,每个人态度都不太好,要不就是横眉冷对,要不就是撒泼耍赖,多问几句那家的老太太就坐在地上哭闹不休,助手很快就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赵山河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苍蝇。
很简单的一件事,如果因为李家人不配合,不只是要浪费时间,往上汇报的时候也不好说。
他沉吟着要如何让李家人松口,不要胡搅蛮缠,旁边路过的楚筠却忍不住嗤笑道:“那一家子都是奇葩,除了小满就没正常人,你们实在不必瞻前顾后。要我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担心你们提到那一百块钱抚恤费的事。”
“抚恤费?”赵山河和助手不解。
“是啊,二牛过世以后,政府给李家发了一百块钱,一是作为丧葬用,二是安抚李家人,主要是我。”楚筠嘴角带着几分嘲讽之意,“李家人说那一百块钱都花了,给二牛买棺材寿衣做白事,这话我是不信的,只是懒得跟他们争论,才置之不理。他们想来是担心政府的人反悔,把他们没花完的钱收回去,所以看到你们过去,就担心得很,哪肯好好说话?”
赵山河和助手恍然大悟。
原因找出来了,对症下药就容易了。
下午赵山河带着助手亲自去了李家,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事情弄清楚了,甚至还给楚筠又要回来十块钱。
“你是李二牛的妻子,他的抚恤费除了丧葬之用,剩下的本来就应该给你,只是李家人实在是... ...只给你收回来十块钱,你别介意。”
赵山河把钱递给楚筠,脸色赧然,看上去十分过意不去。
楚筠忍不住笑了:“赵同志这话说的,这些钱我原本就没想过能要回来,你能从铁公鸡身上拔下来几根毛,于我们母子有大恩,我们感激尚且来不及,怎么会介意?”
赵山河看着她一脸豁达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有些话他没跟楚筠说,他从李家的老太太手里把钱抠出来的时候,那家人嘴巴里骂骂咧咧的,嘀咕的那些话难听的不堪入耳,什么二牛就是被贱女人克死的,什么抱上了做官的大腿,什么只怕早就不干不净了等等,即使赵山河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也还是对着扑面而来的恶意不寒而栗。
但这些,却不必跟面前这个一心向上的女人说了。
赵山河趁着天色不太晚,带着依依不舍的赵红星,和楚筠赶工出来的一包冻疮药,以及几只被硬塞过来的野鸡兔子,很快就告辞了,但另一边的李家,周桂花的心情就非常不美妙了。
莫名其妙又被抠走了十块钱,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但人家是做官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周桂花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再不乐意也只能忍了。
她心里憋着气,总觉得这个做官的,每次都偏向楚筠,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要说那个贱女人长得也不怎么好,身上瘦得没有二两肉,还大着肚子,是个男人也不能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怎么这个做官的就非要给她撑腰呢?
“呸!”周桂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晦气!”
“差不多行了。”李老抠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旱烟,大约是用过了劲,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停下来以后才低声劝道,“那些剩下来的钱本来也有她一份,何况小满还在那边吃饭,就当是给他的生活费了。别叨叨了,赶紧做饭吃。”
“吃吃吃,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张嘴要吃,钱都被人拿走了,哪来的东西吃?”周桂花冲着他就一顿喷,“小满那个兔崽子,我就是说了他几句,他气性就那么大,说走就走,过了这么久也不肯回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熬几天,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
她踢踢踏踏往厨房去开锁,冲着准备做饭的老三媳妇周玉兰恶声恶气道:“今晚没米了,全部吃红薯!”
周玉兰低着头不敢出声,倒是后面屋子里的何萍萍眼珠子转了转,打开门凑到周桂花耳边说了几句。
正准备做饭的周玉兰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却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词。
“上次提到的... ...”
“三十几岁... ...”
“光棍... ...”
“聘礼... ...”
“去打听打听... ...”
其他的话声音实在太低,周玉兰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就见那婆媳俩嘀咕了一会儿,周桂花的脸色迅速转好,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何萍萍连早饭都没吃,揣着两个红薯就往何家洼子去了。